《公主说她想做女帝》谦谦意

50、回程（7）

　　温如明的死如一滴水落进海中，没激起半点浪花，除了温松平无人在意。洛城百姓们照旧生活，偶尔说起这个知府的侄儿，也是骂上两句。

　　他此前就做过强抢民女、欺压百姓的恶事，只是被温松平压下去了。官府不肯管，百姓只能忍气吞声，如今这个罪魁祸首死了，自然是大快人心。

　　因为这事，一时间，洛城多了许多称赞楚熙的百姓。他们不清楚温如明之死有什么隐情，暗中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哪怕知道也不会在意。

　　在他们眼中，温如明这个祸头子祸害到公主头上了，公主查清他的罪状，处置了他。这说明什么？说明公主深明大义啊。尤其是那些或直接或间接被温如明欺压过的小老百姓，一个个都对五公主赞不绝口，恨不得把五公主供起来。

　　唯独温松平。

　　他虽被软禁在府上，不得外出，但经营多年，探听消息的能力还是有的。况且，即便他不主动打听，楚熙也会创造机会让他知道。

　　听闻此事后，温松平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

　　根据袁腾对这位死对头的评价和楚熙自己的一些调查，温松平对这个侄儿是十分看重的。

　　在楚熙看来，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重男轻女，轻视自己的女儿，对温兰秀这个嫡长女也没什么情谊。但他也重嫡庶，对庶子更加不在意，温府的两个庶子都像透明人似的。

　　比起亲生儿女，他更在意温如明这个父母早逝、自幼养在他身边的侄儿。哪怕这个侄儿仗着他作威作福，他也不在意，心甘情愿给人收拾烂摊子。

　　“先前如此宠爱，如今侄儿没了，他却毫无悲恸之情，反而十分惶恐。”楚熙食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面上带着说不出的惋惜，“看来咱们这位温知府，知道的可不算少。”

　　只可惜，暂且动不了他。

　　“奴才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折腾这一出，是为什么？”邓飞纠结这个问题很久了，但其他人都没什么疑惑的样子，他也就一直没好意思问。

　　“自然是为了拉拢公主。”前些日子天天待在商队，难得回来一趟的闫文举笑眯眯地回答他，“你想啊，若事成，他们不就有了公主的把柄？公主有婚约在身，为了定国公，答应一些小小的要求也不奇怪吧。”

　　男人啊，自己可以三妻四妾，却绝不会接受妻子有别的相好。这与爱情无关，只是出于某种十分微妙的“男人的自尊”。

　　而在他们看来，哪怕楚熙贵为公主，也要为这种事妥协，因为世俗就是这样要求的。遇上这种事，无论是谁的错，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不贞洁的、应当羞愧的是女子。

　　遇到这种事的女子，运气好些的，或是嫁给对方，或是青灯古佛一生；运气不好的，被沉塘或是“自尽”，为了守贞，直接丧命也是有的。

　　“未免太小瞧我了。”楚熙语气不屑，“别说这事没成，哪怕真成了又怎样呢？这无法威胁到我，定国公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幕后之人料错的地方太多了，她不会为此寻死觅活，而定国公萧瑾安，是和她一样拥有野心的女子，她们都不会在意这个。

　　“正是。”闫文举表示赞同，他一如既往地夸赞道，“公主是不同的。”

　　“这可不是什么称赞。”楚熙摇摇头，“我宁可我是大多数，你见哪个男人会为逛青楼感到愧疚？”

　　这还真没见过，闫文举沉默。见他不说话了，楚熙了然一笑，不再看他。

　　男人不会为此羞愧，女人就也不应该会。这么一看，楚熙又发现了一个社会背景给女子套上的枷锁，更糟的是，这套枷锁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楚熙更希望如她这般不同的女子多一些，而不是旁人用“不同”来称赞她。

　　“奴婢倒觉得，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陆文提出疑点，“若是拉拢，温知府的态度未免太过不敬。”

　　“他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原本就对公主没多少敬意。”闫文举合上手中折扇，“但文姑娘说得也有道理，或许背后确实另有隐情。”

　　“比如，这件事背后下手的，其实不止一个。”

　　楚熙早就有所猜测，听闫文举这样说也不意外。

　　她是出了名的软硬不吃。先前，她背后只有温家，又因已经退出夺嫡行列的庄王这个先例摆在那，皇子们虽会示好，但怕惹急了她，也不会强求。

　　但现在，她与定国公有了婚约，还是皇帝赐婚，绝无退婚、和离的可能。只要不死，楚熙就是板上钉钉的定国公府未来女主人。

　　定国公意味着什么？军权啊，哪个有野心的皇子会不想接触军权呢。

　　拉拢楚熙，就是拉拢她背后的温家和定国公，一文一武，还都是顶尖的水准，他们自然心动。但偏偏楚熙铁石心肠，坚决不站队。

　　先前在京城找不到机会，可楚熙自请送粮去边关，那山高皇帝远的，可不就是大好时机么。

　　洛城这个地方尤其合适，知府是温家旁支，任谁也不会想到，作为楚熙母家的温家人会反过来算计她。

　　“奴才还是不太明白。”邓飞听得云里雾里，见暂时没人说话，他挠了挠头，提出疑问，“若是有两伙人，一伙人想拉拢公主，那另一伙人呢？”

　　“自然是不想公主被拉拢。”闫文举有些想笑，却在对上楚熙目光后忍下，他耐心解释道，“他们不需要做太多，只要稍稍推波助澜，就能达成目的。公主还记得咱们运粮时碰上的土匪吗？衡原以为那是温知府的人，现在想来，或许不是。”

　　正是那些劫匪让楚熙对温松平产生了怀疑，而如果没有这份怀疑，温松平作为一地知府，作为温家人，天然就能得到楚熙的信任。

　　“若是没有碰上那些劫匪，公主想必不会如此低调地进入洛城吧？”

　　“不错，看在温家的面上，我会提前遣人知会温松平一声。”楚熙顺着他的思路道，“那种情况下，我到洛城后，或许会直接入住知府府邸。”

　　哪怕不入住知府府邸，也不会拒绝洗尘宴，或许入城当日就会去知府府中用膳也说不定。这种情况下，她没有多少防备之心，若是酒水里下点东西，再支走陆文邓飞他们，或许真的能成。

　　虽然即便真发生什么，楚熙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奴才明白了，这么看来，那温如明也是他们想法子换的。若是叫他得逞，温知府想必不舍得叫侄儿去死，到那时，他们便可将事情闹大。”

　　邓飞恍然想明白了，那伙人是打着拉拢不成便毁掉的主意。温知府背后的人想拉拢，但若是主子不愿意，便将事情闹大，让定国公得知此事。

　　而另一伙人更阴险，他们躲在背后，推波助澜，既想破坏温知府的拉拢计划，又不打算让楚熙好过。

　　按常理，事情闹大了，定国公颜面尽失，必然心生怨怼。而温家在这里又扮演了敌对的角色，哪怕不是本家，也难免心生嫌隙。

　　他们只需要稍稍花点心思，便可釜底抽薪，让五公主同时疏远温、萧两家。

　　“大体是这样不错。”楚熙赞赏地看他一眼，纠正道，“但现在看来，温松平对这个侄儿的感情，或许也没有那么深厚。”

　　至少是没有他自己的命重要，他那副态度，想必知道杀死温如明的是谁。而幕后之人，或许是想通过杀死温如明，提醒温松平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对温松平这种人来说，有什么东西是比性命还重要的吗？他不在意妻子儿女，看似在意的侄儿也没他的命重要，父母已经逝去。

　　“幕后之人，还有什么能拿来威胁他的呢？”楚熙喃喃自语，毫无头绪。

　　事已至此，权势地位他是别想了，若他老实交代，还能少吃些苦头。若是负隅顽抗，这世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可不少，温松平应当有数。

　　他现在全然不配合，什么也不说，是还有什么后手吗？

　　“太伤脑筋了，奴才还是守门去吧。”邓飞咂咂舌，不愿再想下去。这一个个的脑子不知道转了多少道弯，这种动脑子的事果然不适合他。

　　“这可不行，你难道要做一辈子守门的？”陆文笑道，“先前还说想做将军呢，打仗可也是要动脑子的，只有力气可不行。”

　　“那不是还有军师吗？”邓飞笑嘻嘻地道，“主子麾下那么多聪明人，少我一个不少，到时候随便来一个给我做军师，哪里还需要我动脑子。”

　　“照你这么说，两军交战，你就全听军师的？打仗可不是儿戏，战场不是一成不变的，交战过程中，难道你要一直将军师带着吗？那还要你做什么，直接让军师做将军不是更好。”

　　“奴才知错了，是奴才想得简单了。”邓飞垂下脑袋认错，看起来蔫耷耷的。他并不笨，很能明白楚熙的意思，将军不是空有蛮力就能当的。两军交战，胜负并不由将领个人的武力而确定。

　　一旦决策失误，影响的会是无数将士的生命，那些将士的背后，又有无数个家庭。

　　“是我的疏忽，只请人教你武艺，却没教你这些。”楚熙自我反思，她自己轻而易举就能明白，便以为这些道理人尽皆知，不用特地学。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这些日子你多跟闫先生学学，等这事解决了，咱们再好好历练一番。”光纸上谈兵是不够的，实战才是最好的教学。

　　“是，奴才一定好好学。”邓飞忙不迭应下，下定决心要牟足了劲好好学。

　　“正好，此次事件你也听明白了，去写个报告，将始末缘由都写清楚。”楚熙吩咐，“按温表兄的格式来，不要照本宣科，我要看到你自己的思考。”

　　她先前见温如言叫人写过，通篇白话，没什么文学性，却很实用。毕竟使用它的是一些勉强识字的普通人，不是什么文坛巨擘。

　　“是。”邓飞方才还铿锵有力的应答声顷刻间又低落下来，他绞尽脑汁回想先前温如言手下人呈上来的报告，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报告怎么写的他哪记得，还要他自己的思考，他想到的都已经说了，哪还有别的什么思考。

　　安排好邓飞，楚熙三人继续讨论，他们节奏很快，邓飞听得如坐针毡。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想念和袁腾混在一块的段绍，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而另一边的段绍，其实也不那么愉快，至少不像邓飞想得那样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