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她想做女帝》谦谦意

52、回程（9）

　　这外室本家姓陈，原是两年前，商队路过河州府一个偏远小镇时救下的。

　　和大多数女孩一样，她没有名字，只按排行叫做“陈二丫”。陈家村里少说也有几十个“二丫”，陈二丫不过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后来，家里为了给哥哥娶亲，把她高价卖出去，陈二丫也没变得特殊多少。村里的二丫们有给人做童养媳的，有嫁到隔壁村的，还有和她一样被卖的。

　　她唯一特殊的点在于，别人是被卖去做丫鬟，运气好的日后还能配个小厮，她不是——家里为了多卖点钱，将她卖去了窑子。

　　她被改了名字，从陈二丫变成了红袖。

　　那是个地狱一样的地方，是底层男性寻欢作乐的场所，那里有陈二丫这辈子见过的最下流的男人，最不堪的情事，最凄惨的女人。

　　哪怕陈二丫年纪小，灰头土脸的没长开，暂且只是个烧火丫头，也会有客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她，老鸨也已经让人教她情事，教她怎么讨好男人了。

　　再过两年，或许她就会和其他女人一样，陪那些让人作呕的男人。然后一直过这样的日子，直到得病或者死掉——窑里的其他女人都这样。

　　这样的未来，跟立刻就死掉又有什么差别呢？

　　窑子里待了两年后，十二岁的陈二丫计划了许久，跑了。但镇子就那么大，没有户籍，她寸步难行，在被抓到之时，阳正商行的车队恰好经过。

　　陈二丫抓准机会扑上去，拦在了马车前。

　　商队领队买下了她，她从一个名叫红袖的窑姐儿，成了阳正商队的小厮陈双，平日里只需要打打杂，能吃饱饭不说，还有机会识字。

　　“这之后，她在河州府的铺子里头待了半年左右，忽然有一天就没了踪迹。”杜若云道，“屋子里头还留了一封信和一锭银子。”

　　信上只歪歪扭扭写了感谢的话，而那银子，商队领队救她时，便是随手扔了一锭银子给老鸨。

　　那会儿的商队领队如今早已升职，负责其他事去了。杜若云与她并不熟悉，但曾听给她们讲课的夫子提起过，也一直以成为她那样的人为目标。

　　也是机缘巧合，她先前听河州府这边的一个掌柜说起过这事。因为事关那位领队，杜若云还有些印象，这才能第一时间过来。

　　“事发突然，当时的领队蔡娘子为人谨慎，也查过那姑娘的下落。很是废了一番功夫后，得知她做了温知府的外室，蔡娘子便没再提起过她，草民也是听说段大人在调查才想起来。”

　　先前说过，阳正商行的大部分女子都铆足了劲想往上爬，陈双也是如此。她聪明伶俐，又很有几分胆气，蔡娘子原是很看好她的。

　　也正是因为她的看好和在意，杜若云与那掌柜说起蔡娘子时，他才会提起陈双。否则，谁会无缘无故想起一个干了半年就跑路的小厮呢。

　　“草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陈双……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名字时，楚熙莫名联想到程武。即便这两人毫不相干，她也没抛开这份思绪，而是稳稳抓住它，往下查。

　　“不错，赏。”她微微点头，吩咐道，“杜领队，接下来你配合段绍，仔细查一查陈家村。”

　　杜若云过来的事没必要隐瞒，所谓“大隐隐于市”，与其刻意和阳正商行撇清联系，不如适当地用上一用。眼下，就是个不错的时机。

　　“是。”杜若云和段绍齐齐应声。

　　若按常规思路，这时候应当全力追查陈双的下落，但楚熙说要查陈家村，他们也毫不迟疑，当即告退，各自找人查探去了。

　　至于陈双在哪，或许温松平更清楚。

　　楚熙径直去了温府，这是那场宴会之后，她第一次去见温松平。

　　“你是我二皇兄的人吧。”不等温松平行礼说话，楚熙先发制人道。

　　温松平心里一惊，十分无礼地直直看向坐在上首的楚熙。她神态自若，坐姿随意，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和温松平对上视线时，她甚至十分自然地笑了一笑。可她越是淡然，温松平越是觉得她深不可测，那笑容似乎也带了点别的意味。

　　如此平静，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姿态……温松平忽然感受到五公主的威慑力，他失去了直视对方的勇气，明明是在冬天，却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刻，他心底对女性的轻视之心消失殆尽。

　　“公主在说什么，臣不明白。”温松平眼神闪躲，嘴上却强撑着否认。

　　楚熙饶有兴致地看他一眼，轻而易举地看透他拙劣的掩饰。

　　“温知府是主动投靠二皇兄的？唔，看来不是。”她的目光牢牢锁在温松平脸上，细细端详片刻，“二皇兄拿什么威胁的你，陈双？”

　　“还真是啊。”眼看着温松平的面部表情从不安转为被看透的惶恐，楚熙咂了咂舌，“为了她背叛温家，现在更是命都不要了，难道真的是因为爱？”

　　爱到愿意为她去死，却只让她做无名无分的外室，真有这样矛盾的爱吗？楚熙难以理解。

　　温松平一言不发。

　　没得到答案，楚熙也不着急，她不打算再继续追问什么，而是起身离开。

　　“我这位二皇兄，可真是深藏不露，一点也不像众人口中说的那样平庸啊。”楚熙感叹，“若不是侥幸会些武艺，可就要叫人牵着鼻子走了。”

　　这次试探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谁也没料到，温松平背后会是二皇子楚宇，低调、平庸，和楚熙少有交集的端王殿下。

　　“公主这话说得，实在是谦虚过头了。”可不单是会武的原因，闫文举轻敲折扇，“这神来一笔，想必端王殿下也预料不到，此番敌明我暗了。”

　　先前敌暗我明，他们只能见招拆招，虽然也不见得落了下风，可这种暗地里藏着个毒蛇随时会咬上来的感觉，到底让人心烦。

　　现在知道用这种下作手段的是端王，另一个想阻挠端王顺带毁了她的是谁，便也显而易见了。

　　传闻中平庸的二皇子并不平庸，胸无大志的三皇子显然也不是真的胸无大志。

　　至于再往下几位皇子，他们尚且未曾出宫建府，还没有组建自己势力的机会，更别说去管千里之外的事了。即便想做些什么，他们能做的也不多。

　　至多就是家族有些势力且有心下注的，跟三皇子一样，暗中做些小动作，不让端王得利。

　　“不着急。”楚熙心中有数，“等段绍他们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