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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马车里的乞丐 ...

  •   借着微弱得可怜的月色,柳衣存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马车里的人长得是个什么模样,他伸手推了推那人的脸,弱光之下勉强能看出来是个长了胡须,头发乱糟糟的男子。凑近闻着,只觉得一股树根泡烂在死水里的味道,腐烂不堪的臭气缠身。

      怎么也没想到那群正派门狗躲躲藏藏,暗地里偷偷运走的竟是一个臭味熏天的人。不过,嘴上说是厌恶,但话说回来,此人应该老皇帝与那农妇所生之子了,否则怎会劳驾了江湖数一数二的门派鬼鬼祟祟办事,如此见不得光……

      想到此,柳衣存并不急着离开臭气熏天的马车,他先是确认此人尚有气息,而后憋着气细细查看一番。

      缺了月光的照拂,马车里看得并不清楚,勉强只看出来是个男子,蓬头垢脸下约莫是十七八九左右的年纪,微微须根,摸摸骨骼也颇有惊喜在其中,手指纤细,甚少茧子,估计不是个懂武的人。

      这马车是要赶往哪里的?

      柳衣存一时无法识辨出来,他心里思忖,从马车一路行径来看,自北朝南,下一个落脚点应该是称瀛洲,离京城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那里并无大门派,有的也只是小门小户闯江湖的初创门派。再往下数,下一个落脚点便是罗忻州,需时半个月左右,那里便是各门各派相争之地,皆因平原深广且山河交纵,一条大运河穿过整个罗忻州,商贸交易历史悠久且繁荣不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居住。

      夜色已深,马夫检查了一番马车,马儿并无异常,自觉以为没人靠近过马车,便找了棵两三人才能抱住的百年大树树根底坐了下来,白日舟车劳顿,此时上下眼皮已经来回不知打了多少架,不多一会儿人已经睡死过去。

      柳衣存身形轻飘,出了马车便回到了顶部,他不停地甩着两衣袖,试图把刚才在马车里的熏久的味道给去掉,他甩了甩,低头闻了闻,如此反复多次,却终究也无法去掉怪异的气味,最终他轻叹一声,好看的衣裳就如此废了,可惜,可惜啊。

      悲伤的情绪很快被天上挂着那轮明月代替。

      柳衣存躺在马车顶上,两手交叉托着后脑勺,一条腿翘起来搭在另外一条腿上,嘴里轻轻哼着不着调的曲调。他许久没有如此休闲地观赏夜里沉醉的月色了,追溯到上一回,大概是十几年前还是孩童时候,那时围着个火堆跟着爹爹一起手足舞蹈,无比快乐。如今再观月,心底里一股已是物是人非的寂寞情绪涌于心头之上,久久挥之不去。江湖之大,而又有谁会在意他的感受。

      临近称瀛洲之地的边界,多处地势跌宕起伏,高高低低,山河相间,路面凹凸不平容易陷入深沟之中,暴雨已阻断了许多路,导致不少赶路人被迫休停。但还有许多长途跋涉的旅人为了赶路,继而铤而走险爬山。

      身穿蓑衣的马车夫一边抹去脸上的天雨,一边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走在山腰一条窄小的山径,眼睛瞪得跟灯笼似的,目光时刻紧盯着两匹马儿的步伐和走姿,惶惶恐恐走过了小半个山程。

      雨势不见减弱反而倾盆而下,泥路被雨水溅得一塌糊涂,一时间也难以分辨路况,马车夫再三思忖,不想小命栽在山间小路,于是寻思着找个地方暂且避雨,等天晴了再赶路。

      柳衣存在马车里倒是睡得舒坦,不惧那臭人的气味,美滋滋的从昨天晚上睡到现在,睡得那一个叫踏实,全然不因现外面雨势猛烈而受影响。

      马车夫觉察两匹马上山时气喘得比以往更厉害,但不曾想里面的东西‘多了一半’的重量,只认为山路崎岖导致行路艰难。左右四顾之下,马车夫终于看到前方有一交叉路口是通往稍平的山路,他‘驾’的一声,马绳同时向同一方向收紧,才走了几步,其中一匹靠外的马脚下滑了。

      马车夫一看便知道要出事了,下一刻,靠外的马车滑到了山路外,连同拉着另外一匹马和马车越过了边沿,直接翻下山去。幸亏的是,马车夫在马车掉落的一刻前,拼命奋身跳出马车才勉强保住一命,可马车并没有那么幸运,才转眼之间,滚落山腰的马车已经不见踪影,彷佛这马车不曾在这山路上走过一样。

      从阎罗王那里捡回一条性命的马车夫吓坏了,他两手使劲地摸着自己的胸,自己的脸,还有自己的腿,再三确认下才明白过来,他没死,他还活着。他想哭,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马车里的东西都随着马车一起奔赴到了山崖之下,任凭他把头伸得有多长,也见不到半点马车的踪迹了。

      “完了完了……”

      马车夫嘴里发疯似的念叨着,两眼空洞地盯着山崖底,天晓得接下来在他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即便没有粉身碎骨,多半里面的东西都得四处散落了。

      “不行,我得赶紧告诉主子……啊,不可以……不晓得车里是什么东西,我拿什么赔呢……该死的!” 是一箱箱满满的黄金,还是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又或者只是一些不足稀罕的字画,还是里头的不是死物而是活物……马车夫替自己深深捏了一把汗,倒不如一走了之总比回去送死的好。

      马夫不知,那山崖下的马车里早已没有了人,净是一些马车残骸挂在树上罢了。

      柳衣存将刚才从马车里救出来的人放在附近的崖洞里,那人一直昏迷不醒,形同死尸,加上衣衫褴褛,简直人不人鬼不鬼,莫非这人不是什么皇子,而是个乞丐?

      柳衣存用脚踢了踢乞丐,乞丐双目依旧紧闭。他蹲身低头查一遍,发现此人喉咙的一处发出一丁点的光亮,与其说是光亮,不如说是因为反光的缘故。

      相传文华贤圣识得一针封喉的招数,其招数能将人的气息封住七天,这听着并不难,但实际上对施针者的要求甚高,其中要求施针者必须对人体结构了若指掌,下针位置必须准确无疑方可成功,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下针不对,满盘皆输,往往搭上人命。

      那些正派满嘴仁义道德,却不想对一个小小乞丐下如此毒手,可怜了这乞丐了。不过这他运气不差,便不巧遇上柳衣存这个解针高手。柳衣存两只手指在乞丐的喉结处来回探索,不多一会儿,他用力一摁,喉结旁冒了一个小小的银色点,是银针的头冒出来了,柳衣存用两指的指甲将针缓缓拔出。

      一根足有中指长的银针被拔了出来,刚才还死鱼般的乞丐此刻喉咙发出一丝丝声音,听不清他到底是在说话还是在呼吸,不一会儿,乞丐终于睁开双眼,看了一圈周围,甚是陌生,而且浑身疼痛难耐,像是被人推下山崖滚了好几圈一样的疼。

      长久缺水,乞丐的喉咙哑了,柳衣存见状,上前将自己最爱的酒壶递了过去,乞丐喝了一口,立马低头喷了一地,“咳咳咳!” 喉咙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火辣,原来那并不是解渴的水而是酒。

      柳衣存在一旁呵呵地笑着。

      这么不是在耍他么,乞丐心里暗道,一时不知这人何居心。他只要硬撑着站了起来,一拐一拐地走到崖洞口,双手合着接过雨水,一边接一遍低头猛喝水,像是数日不曾喝过水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喝足了雨水,乞丐瘫坐在地上,总算活过来了。他记得昏睡前是在自家农舍里,当时还在喂养牛羊,只是身后一声巨响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知觉。乞丐忽然闻到一股怪异的气味,他低头闻了一下身上的味道,胃部不禁翻腾作呕,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黑乎乎一团,与其说是衣裳,还不如说是一堆黑泥巴涂在身上。

      天呐,他昏睡的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位小乞丐?水喝饱了吧?”这小乞丐怎么一点都不懂礼貌,给了酒水不道谢,“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乞丐看了柳衣存一眼,再看了自己身上一眼,这也难怪柳衣存喊他小乞丐,他冷冷地道:“我不叫小乞丐。”

      “哦?那怎么称呼?”

      “……”

      柳衣存早料到他不肯说,“你不说我也知道,窦白兄?”

      被唤做窦白,乞丐并无生气,面不改色地看着柳衣存,“你也是来抓我的?”

      “瞧你样子倒不怕死。”

      窦白伸手接着外面岩石缝隙滴落的雨水,一边清理脸上身上的污渍,一边平静如水地说道:“死不死的,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话语间毫无情绪波动,甚至可以说对柳衣存这个陌生人,他毫无惧怕之意。

      若说有人不在乎自己生死,那是假的。但当柳衣存听见窦白这番平平无奇的说话,他忽然间明白,原来有人比他还要更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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