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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暗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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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相似的人,那种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
柳衣存凑了过去,“你小小年纪竟不怕死?”
窦白闻言,低头继续将手脚上的黑泥给清理掉,“怕,怎么不怕?只是命运多舛,既然我的命由不得我,我又何必庸人自扰,成天担心自己的生死安危,还不如听之任之。”
柳衣存听着一愣,一时无语,他心道,到底遭受了多大的灾难才会令一个十七岁毛发都没长全的小屁孩说出这样的厌世说话。
不多时,窦白已经将自己清理完毕,脸上露出久违的干净。柳衣存抬头看见窦白的面孔,那是一个极美的面孔,光洁白皙的脸庞,笔直的剑眉之下长了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双眸里光彩流转,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沦陷在其中,无法自拔。
好生俊俏的脸,柳衣存看傻了眼,窦白这模样跟刚才黑乎乎的一团简直天差地别,若非是在他眼前清洗干净,柳衣存绝不承认乞丐就是这美男子。不过,柳衣存此刻明白,为何窦白故意把自己涂黑,这是为了防止他人垂涎他的美色。
窦白心里嘟嘟囔囔,那些拐跑他的人到底是怎么搞的,才几天时间就把他弄得黑乎乎,跟涂了锅底灰没区别。
窦白往柳衣存看了过去,只见柳衣存目不斜视地凝视着他,像在欣赏一幅山水美人画,“看什么呢?”
“美人坯子,难得一见。”
窦白觉得这句话是侮辱他,不过他这样一个不在乎生死的人,又怎会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不过一身皮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好的。
柳衣存看着外面的天色尚早,低头抖了抖腰间的酒壶,空荡荡轻飘飘的,这才想起刚才小屁孩喝了全喷地上去,顿时心里一阵难受。这酒壶是他的命根,酒是他的灵魂,没了酒就好像没了灵魂,即便美人在前,他也乐不起来。
“窦……窦白,直呼名字不好,窦兄……这名字听着不舒服,不如喊你白兄,好听多了。”柳衣存将腰间酒壶拴紧,转身向窦白道别,“后会有期。”
窦白却拉住他问道,“你不管我了?”
柳衣存不明所以,“管你?”他上下打量窦白一番,“管,当然管,好歹你值得十万两,不过十万两也不及嘴巴痒,你待我将这酒壶装满,我再管你也不迟。”
“你不怕我跑了?”
柳衣存双手环抱胸口,笑着说道:“这个我还真不担心,只怕是你跑不快罢了。不过你放心,既然我劫了你,我必定会对你负责。况且,十万两,谁人不心动?”说罢,头也不回地两脚轻点地,飞身一跃,洞口已不见踪影。
窦白看着柳衣存离去的身影,他心生疑惑,放着值十万两的人不管,偏要跑去装酒,此人若不是傻的就是疯的。
柳衣存抱着酒壶摇摇晃晃地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喝酒,抬头见月色迷蒙,他感觉好像有些事忘了去做,但一时想不起。啊,对了,酒壶又空了,得去满上才行。
人生惬意之事不过如此,有人家财满贯却未来得及享受其带来的快乐就已经仙逝,有人穷困潦倒却有吃有喝身体好活到九十九。只道是人生不公平之事如此之多,又有谁能一一平复?何不享受当下,一起快哉快哉。
“旗鼓相当我军胜,旗插遍地花开满……”
洞口外响起一阵阵歌声,胸前抱着个酒壶的人自远而近地走过来,声音越来越近,窦白闻声,起身走了出去,伸出半个脑袋偷偷看了一眼,月色朦胧之际,他认得是柳衣存,那个酒鬼。
柳衣存喝得有些醉意,步伐不稳,左晃右晃地抱着酒壶到了洞口,喊了一声,“白兄可还在呀?”
窦白闻言走了出来,此时他身上早已换上从农家舍那里晾晒的衣服,换下那套黑乎乎的破衣服。柳衣存一下子没认出来,眯着醉眼问道:“好一个美人,你是何人?”
窦白有些不悦道,“你的白兄,今日你救了我,难道你忘了吗?”
柳衣存睁了睁眼皮,强撑着醉意,凑近看窦白,他笑了出来,“哦,是你啊,白兄!怎么才不见两三个时辰,你怎么变成比仙女还漂亮的?”
窦白撅撅嘴,“你这人净说的什么胡话,我看你脑子不清醒。”他恼羞成怒,拿起地上的那坨黑乎乎的衣服转身就走,窦白心道,我怎么就这么傻等着人带我上京城见爹,还白白饿了几个时辰,现在人家吃饱喝醉回来还一番言语羞辱,窦白啊窦白,你怎么就这么傻。
想到自己白等了几个时辰,窦白气得走了。这厢的柳衣存,方才那双看着迷迷蒙蒙,浊如浑水的眼眸顿时清晰了不少,醉酒的姿态全然不见,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清醒的人。
看着窦白离去的背影,柳衣存本摇摇头坐在了地上,不知自己一时兴起劫走他的这个事情是对还是错,如果是劫对了,那就是给自己祖辈积德行善,给后世子孙做个好榜样,好名声流芳百世,如果是劫错了,那岂不是连累他人连累自己,把自己子孙都给搭进去了?
转念一想,该是时候领养个三四岁的回来,这样不管积德行善还是累人累己,也有个伴不是。
柳衣存特意将一部分买酒钱换来了半只烧鸡,搁在窦白面前晃了两次,不到一刻就被窦白啃个精光,看着窦白一副饿死鬼投胎似的吃相,他终究想明白了一点:美人的吃相,不管吃什么都觉得香。
“吃饱了吗?要不要来一口?”柳衣存笑脸相迎,一手托着酒壶底儿,一手捏着酒壶的颈口,恭恭敬敬地将自己的宝贝酒壶递给窦白,“这酒是好酒,莫要浪费了。”暗示窦白上次白白浪费了他的好酒。
窦白摸着鼓鼓的肚皮,“我娘说不能喝酒,喝酒会误事,你自便吧。”
柳衣存问:“你娘倒是把你教得好,不似一般的小孩,不过就是教太好了,跟一个老头一样地说话,浪费了这好脸蛋。”
窦白却不以为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柳衣存是也。”
“哦,我记住了。”
柳衣存等着,却始终等不到窦白的下一句,例如,你是何门何派的,又或者是师承哪一位,又或者是擅长什么轻功水上漂之类的。然而,他双眼盯着窦白好一会儿,窦白也无动于衷,反而招来窦白的白眼。
柳衣存有些失望,他清了清喉咙,“白兄,你说你是皇帝那老头的亲儿子,要如何证明?”
尽管亲爹抛弃自己和娘亲多年,但始终是骨肉相连,被柳衣存这么一说,窦白顿时觉得在柳衣存眼里的皇帝并不是皇帝,而是一个在山间抽着大烟的糟老头子。
窦白本不想理会他,但长夜漫漫,要是不聊点什么,总觉得寂寞难耐,他不情愿地说道:“我跟爹之间已经打好了暗号,其他人不知情,即便有人去认,但说不出那暗号也是无用。”
篝火堆里的柴枝‘噼啪’作响。
“那暗号是?”
窦白白了柳衣存一眼,“说好的暗号,怎能轻易就告诉你。”
柳衣存嘿嘿了两声,以打发此刻的尴尬,“我柳某不过想知道你是真是假,这万一错了,岂不是浪费了时间不是。况且,我仍旧有一事不明。”
窦白将双手靠近篝火堆前取暖,“为什么我不逃,却一直等着你?”
“白美人聪明。”
窦白捡起旁边一根干树枝,挑着篝火里的碳,双眸子里映照着红色的火焰,“我身无半点武功,能逃哪里?况且,你和其他人一样,不管是谁,你们最终目的是为了将我带到皇上面前,那我逃与不逃,又有何区别。”话语间有丝丝的无奈与无法抗拒。
“哟,听你这话,送你见亲爹还不情不愿了?”
窦白何尝不想风风光光地回到皇宫,与他在这人世间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爹相认。可他是一农妇所生,非名门望族出身,更是私生子,即便是寻常百姓家娶妻纳妾也只能走偏门,哪能走正门。于皇家而言,亦是同理。难不成要他皇帝老爹敲锣打鼓,安排隆重的迎接仪式来告诸于天下——你们的皇帝在外的私生子回宫继承皇位?
见窦白沉默不语,柳衣存算是看出来了,调侃道:“还是说,白美人你垂涎我的美色,不想认亲爹了?”
窦白切了一声,上下打量柳衣存,“相貌不错,却是个傻的。”评价完毕。
窦白倒不介意像现在这样被人劫来劫去,只是按着娘亲这出身,她的牌位怎么也不可能放在皇家祠堂里。
柳衣存目光落在篝火堆上跳跃的星火,他表面显得不在意,心里却有些怜悯窦白的无奈。
无可奈何的路,没有任何的选择,柳衣存深有体会。自从他爹死后,那些个江湖人士不管是道士还是名门正派,都不约而同地认定他遗传了魔头的血性必须将他斩草除根,纷纷带着长刀短剑冲进他家门喊打喊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