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吟》萧念浅

10、赤鸢3

　　陌颜在水镜边上，缓缓的睁开了黑玉般的眼睛。脸色因为耗费精力而有些白的透明，像是易碎的琉璃。淡色的唇边凝结出一个微笑，像是某种心事终于达成了。
　　她知道不需要自己在过多的费尽心思了————惑心术会帮助赤鸢完成那个任务的，即使她根本不情愿。而现在的自己就真的只需要静观其变了。
　　七月初五，宜嫁娶，宜迁家；不宜远游。
　　这一天，珺姣公主成亲大典在商国国都洛邑举行。
　　盛大的场面一时间让人叹为观止————
　　凤鸾镀金，闪闪发光。鸾身上的两条凤凰雕工细致，极为逼真，那长长的尾羽纤毫毕现，每一丝羽毛都精细的雕了出来。而凤凰的眼睛则使用珍贵的黑色玛瑙石，在细碎的光线下，盈盈成波，宛然如真。
　　仪架连绵，直有十里长街。飘扬的锦旗是一种旖旎的喜庆，而威猛的侍卫则增添可皇家的威仪。一百零八对如意八宝宫灯蜿蜒长街，伴着侍女袅袅婷婷的莲步，飘过净土垫道的长街。
　　青骢马缓缓的拉着玉轮车，车上载着青雀白虎盘踞守护的木箱，满满的都是天辰皇帝送的嫁妆，羡煞了围观的百姓。而鼓乐熏天，横过了大半个洛邑城池。
　　那一天，似乎是全城的百姓都在狂欢。然而主角的新郎和新娘却是漠然的样子，仿佛成亲的是他人。
　　珠链细密下，赤鸢姣好的面容若隐若现，抿紧的唇和冷淡的眸子彰显了她的深思，她在想怎样可以完成陌颜的任务，然后离开。
　　而队伍前，高头白马上一身玄色喜服的新浪——商国皇帝沐弈则溢出一丝深不可测的笑意，握缰的手有些用力的苍白。偶尔，他冰凉的眼神会飘向凤鸾上红衣鲜艳的女子，流露出一种轻蔑————那是他的妻子，一个作为工具的妻子。
　　这场浩大的婚礼队伍转过洛邑主要的街道，将皇后和皇上送入了作为新婚洞房的含光殿。百官贺喜退下后，便该是春宵值千金了。
　　可这一次却是例外，新郎才踏入新房就被新娘打晕了。
　　原来，在等候新郎入喜房的时候，赤鸢将一屋子的侍女悄无声息的隔空点穴，然后耐心的等待沐弈的到来，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动手了。
　　不去管昏倒的沐弈，赤鸢匆匆的退下身上繁重的喜服，露出了短小的打扮，并且细心的蒙上了面容。她小心翼翼的溜出含光殿，飞身上了屋顶，辨认出方向，按照陌颜给她的地图，向着勤政殿奔去。
　　夜色掩映下，一道娇小的身影推开了勤政殿封闭的大门，闪身进入。

　　那场浩大的婚礼还在街头巷尾流传，另一个炸药似的讯息就漫布了洛邑————新婚夜晚，皇帝被人击昏，而皇后则被人劫持不知所踪。
　　一时间，天辰和商国的关系紧张了起来。两方都怀疑是对方作假，因此针锋相对，隐约有动兵戈的意向。

　　————陌颜微微笑着，放下了从商国传来的情报，伸手按压了下微微酸涩的眼睛。
　　“很好。”陌颜轻声道，似是自语，“赤鸢也该回来了吧？”
　　话音未落，门便骤然开启，一身风尘的赤鸢走来，将地图丢给了陌颜。
　　陌颜结过，看也不看就随意的放在一边。她只是打量着有些消瘦的赤鸢，轻声道，“下面，我可以帮你解谜了。”
　　“救他。”赤鸢静静的，“你只要救他就好。”
　　陌颜轻笑，“放不下他？”
　　“救他。”赤鸢没有过多的表情，再一次重复。
　　轻叹一声，陌颜道，“我会救他，也会告诉你一切。”
　　赤鸢看着陌颜，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陌颜颔首，小手抬起，虚空中拂过赤鸢的眉目，将一些记忆送入。
　　昏昏沉沉的，赤鸢倒在了椅子上，沉睡在了梦境中————

　　瑶池边上，绯衣的少女巧笑倩兮，偎依在青梅竹马的少年身边，享受着恋爱中特有的甜蜜。
　　从一百岁开始练功起，少年就和她形影不离，那些点点滴滴的平凡最终凝结成了彼此的心心相印。
　　他说，会娶她；他说，会疼爱她；他说，会给她幸福……
　　他勾勒的美好是那么的动人，让她完全的相信那就是她要的一切。
　　可是，有些事情注定就是梦幻一场。
　　他因为家族的安排要娶朱雀族的公主——那个娇扬跋扈的女子。他没有解释一句，只是那么漠然的说他要成亲了。然后，转身，没有留恋。
　　她以为他有苦衷，她以为他是为了让自己不在难过，所以他那么的冷漠。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对那个女子的温柔，她也许会一直的自欺欺人。
　　苦笑着，她找他要一个解释，可是他确是如此的淡漠，冷冷的看着她，没有留念，只有不耐烦。
　　于是，决绝的她在那一片最喜欢的鸢尾花丛中裂体，将满心的幽怨染红了鸢尾花 。
　　如果得不到，那么就不要忘记。
　　她可以忘记伤害她的他，但是他一定要记住她，所以她选择了这种最决绝的方式。
　　可是，她不知道，他是爱她的。
　　她不知道，他的家族用她来逼迫，他必须要答应。即使以后咫尺天涯，他也不想她会死亡。
　　可是，终究，她还是死了，而且死在了他的眼前。
　　于是，他将附有她精魂的红色鸢尾培植，让她下凡历劫，达成正果。
　　那个她，便是前世的自己————赤鸢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陌颜，苦笑了一下，问道，“我居然是一朵花？”
　　陌颜颔首，淡淡的道，“你恢复了记忆，法力也该拥有了吧？”
　　赤鸢看着陌颜，不置可否。她感觉到体内有柔和的气息，宛如春风拂面般的舒适。那想必就是陌颜所说的法力了吧？
　　“你去救他吧。”陌颜淡淡的，起身准备离去。
　　“我必须回去么？”赤鸢问道。
　　“你可以选择留下。”陌颜停滞了脚步，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没有表情。
　　“我会回来的。”赤鸢丢下一句，便化成一阵红色的旋风离开。她要去救楼明暄，因为那个人和他很像。
　　陌颜微微笑了下，离开。

　　再后来，那场劫后的风波被平息。因为洛邑的百姓看见一阵红色的旋风带走了天辰的左相，他们开始传言，皇后的失踪是因为妖物的作祟。
　　然后，两国回复了正常的友好邦交。
　　回国后的楼明暄在赤鸢的授意下，找到了流落民间的真正的珺姣公主，并且带回了帝都长安。
　　于是，一切似乎都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是，陌颜知道，自己手中握有可以改变整个大陆平衡的地图。而暗部已经开始行动了，不久，商国就要永远的消失在这个大陆上了。
　　而墨绝影——他的心血又失去了……

　　在那一年，西华茶苑中有了一个新茶娘——她喜欢穿着朱红的衣衫，喜欢红色的鸢尾。
　　她的名字，叫做————白染。
　　是的，白染————不染前尘空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