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歌》顾清商

4、第三章•晚来风急

　　[章三•晚来风急]
　　第二年开春萧寂冉回了萧府。大半年的观中生活却没让萧寂冉的身子有任何起色。相反，萧寂冉的命只能靠一些药材系着，大夫曾经说过萧寂冉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去了。萧家上下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哭得伤心不已，萧夫人更是时常落泪。反倒是萧寂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吃他的饭晒他的太阳，没事的时候拿着笛子吹几曲，可总吹不到一句就咳嗽起来。小凌制止过多次，但耐不过萧寂冉的倔性也就没在管了。小凌想起枫华以前也是制止萧寂冉吹笛子，每次都奏效。不过小凌不知道为何自己回到云若观的时候就再也没见过枫华，只有萧寂冉一个人拿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玉牌坐在太阳下沉睡。
　　“二爷，大爷来了。”小凌现在没时间多想枫华，刚听下人禀告说大少爷萧寂申要过来探望弟弟的病，连忙跑来通知萧寂冉。
　　萧寂冉放下捏在手中的玉牌，懒懒地伸了伸手，眯了眯眼。从云若观里回来，萧寂冉在萧家已经待了大半年，萧寂冉本以为自己一回萧府就没多久的命，怎想到一转眼就又到初秋，虽然自己命悬一线随时都可能丢了命，不过萧寂冉觉得自己是守约，守到那个人出现自己也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这个世界。这一年他有意无意地派小凌去云若观或者衍王府打听消息都无果，也就渐渐放弃了，他只是一味的相信枫华活着，近乎偏执地认为总有一天能再见到枫华。
　　“你乱捣鼓个什么劲？”
　　正在萧寂冉出神的时候，背后冷不丁地传来一个掷地有声的男音。萧寂冉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头也不转地回道：“晒晒太阳，发发呆，大哥连这个都不允许？”
　　萧寂申冷哼一声，走下回廊，一把拿起被萧寂冉放在凉椅上的竹笛竖在萧寂冉眼前：“你不想活了，还吹这东西？！”说完，萧寂申腕一用力甩手就将竹笛扔了出去。
　　萧寂冉默默看着萧寂申将自己心爱的笛子丢掉也不出一声，只是侧过头看向院内火红的枫树，半晌才道：“你不早盼我死么。”
　　“混帐！”萧寂申被萧寂冉一句话气得怒火中烧，右手捏拳作势就要砸向萧寂冉。萧寂冉连忙直面萧寂申，不躲也不避，相反嘴角牵出一抹哂笑：“你最好用点力。”
　　萧寂申怒目瞪着面前喜笑颜开的萧寂冉，无可奈何地放下拳头：“你就不能安分点，将病养好？”
　　“养好？”萧寂冉苦笑，“你不恨我么，你想天天不自在？”
　　萧寂申脸色发白，挥手让院内的下人都离开只剩下他和萧寂冉二人。“我不会让你死！”
　　萧寂冉蓦地抬头，吃惊地看着面前俊逸儒雅的男人，随后恢复原来神色漫不经心地倒回凉椅上手指敲着凉椅扶手，懒洋洋地道：“你不是千方百计地躲我么，什么时候转性了？”
　　“寂冉，我推了柳家的媒。”萧寂申在萧寂冉身旁蹲下，接着道，“你可以不用闹脾气了。”
　　萧寂冉闭上眼不想看萧寂申。他一直巴望着萧寂申将柳家那媒推了，如果是一年前他一定会开心，但现在萧寂冉却觉得什么事都和他无关。
　　“寂冉，你怎么不高兴？”萧寂申见萧寂冉闭上眼不说话，不清楚这个弟弟心里在想什么。他原以为跟萧寂冉说这些他会开心，怎想到萧寂冉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为什么要高兴？”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推了那媒吗？”
　　萧寂冉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推了怎样，一样偷不到你的心。呵呵，还不如看着你成家，我死的也安心，总不会让自己觉得内疚。你当真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
　　最后一句发问让萧寂申立刻打了个寒战，他明白萧寂冉想要什么，可他给不了。将萧寂冉送去云若观一是为养病，二是让萧寂冉冷静。起初萧寂申以为萧寂冉想通了，没想到萧寂冉却是想离开这个世界，萧寂申再怎么做也改变不了萧寂冉的决心，他只能顺着萧寂冉的意拒绝柳家的亲事，可怎想到萧寂冉心里清楚地很也执拗地很。
　　萧寂申深深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背对着萧寂冉道：“一切随你吧，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说完转身就走。
　　萧寂冉听到萧寂申离开地脚步声慢慢张开眼，初秋的阳光一样刺目，萧寂冉盯着太阳，眼角渐渐闪出泪光，也不知是让阳光刺的还是真的想哭。

　　过了中秋，萧寂冉便很少见到萧寂申了。小凌告诉萧寂冉，朝廷最近出了些状况。萧寂申心“咯噔”一下，萧寂申身为兵部侍郎，恐怕边境又有他国来犯了。
　　“这次是炎崆还是南浔？”萧寂冉捧起茶盏，手抖地厉害。
　　小凌眨了眨眼，摇头道：“都不是，听说是朝廷内部出现的问题。”
　　“哦。”
　　萧寂冉浅呷了口茶水，将茶盏放回身旁的木桌上。小凌以为萧寂冉会放下心来，却没想到萧寂冉拉住了自己的衣袖，口气略带哀求：“多去大哥那看看，有什么消息就来告诉我。”
　　小凌知道萧寂冉担心萧寂申，不过却不肯轻易答应，反问道：“二爷不在乎枫华那小子了？”
　　萧寂冉叹了口气，摇头道：“他终究是我大哥。”
　　小凌撇着嘴甩开萧寂冉牵扯的手，背过身去一声不吭的走了。萧寂冉从怀里掏出枫华丢下的玉牌对着阳光，玉牌上渐渐显出一排小字：云佑君身。

　　第三年隅月，沧落难得下了场大雪。纷扬的雪花簌簌从头顶飘落，萧寂冉批着狐裘，怀里揣着暖炉独自一人在庭院内看雪。
　　从云若观归来已经三年，萧寂冉的病一直不见起色也不见恶化。只是靠药系着命，虽然有个几次昏厥，到底还是撑过来了。
　　萧寂冉情不自禁摸了摸系在腰带上的玉牌，他觉得或许等到枫华回来，他就该永远睡去了。他已不想再撑多少时日了。这两年，萧寂申脾性大变，从前护爱弟弟的萧寂申不见了，变成了个贪杯暴躁的浪荡子。彻夜不归、青楼买醉，如今的萧寂申已将萧家几十年来的声誉败光。萧夫人也已受不住萧寂申的堕落，去年秋便去世了。如今这个家，能走的家丁下人都走了，只留下三五个忠心的下人帮着打点家务。小凌曾经告诉过萧寂冉萧府的存银只能再维持三个月，到了余月恐怕就支撑不住了。
　　“二爷，大爷已经睡下了。”小凌从东屋匆匆赶来，将萧寂申不久前去青楼的事跟萧寂冉说了遍。
　　萧寂冉点点头，示意小凌下去歇息。小凌不多说什么，只叫萧寂冉注意身子便离开了。萧寂冉看着小凌的背影叹了口气。
　　隅月里家家户户都洋溢着辞旧迎新的喜气，惟独萧府尽显冷清萧瑟。
　　半年前皇帝宠信了一个新的大臣，后来直接将兵权交给了那人管理，萧寂申官属兵部侍郎兵权被夺，又备受打压。萧寂申平日有些心高气傲，哪受得这样欺凌，一气之下愤然上本想要外调。但怎知却被人说成“欲去外而图享乐”，皇帝直接收了折子将萧寂申罢官贬为庶民。萧寂申遭此连番打击，不久就消沉了。
　　后来朝廷里的事萧寂冉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衍王将王位传给了儿子自己逍遥去了。原来的皇帝驾崩了，现在继位的是个不足三岁的奶娃娃，新任衍王成了摄政王，整个朝廷唯衍王马首是瞻。萧寂冉不懂政治，他只知道衍王肯定是要篡位的，但他篡位也是名正言顺。萧寂冉现在图的是萧寂申能重新振作，自己能了无牵挂的离去便安心了。
　　但是，萧寂冉还没等到萧寂申重新振作，却接到了一条消息：萧寂申与人在酒楼争执混乱中跌下楼梯死了！
　　晴空一道霹雳，让萧寂冉再也无法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听到下人来报，萧寂冉当场呕出一滩血晕倒过去。

　　萧寂冉终究还是挺过来了。小凌一见萧寂冉睁眼，连忙拭掉眼角的泪水，将萧寂冉扶起来，啜泣道：“二爷，您您可别丢下小凌啊。”
　　萧寂冉勉强扯了下嘴角，想伸手去弹小凌的脑门，怎想力气尽使不出来。他怕小凌担心，摇了摇头道：“等你有了安顿，我再离开。”
　　“二爷……”小凌本想劝萧寂冉别说这话，但话倒嘴边却咽了下去。萧寂冉是个直爽潇洒的人，对于那些个客套话他是听不进去的，何况是谎话。
　　萧寂冉见小凌欲言又止，知道他心里再想什么，连忙转过话题问道：“大哥的丧事该去准备了。”说完就要挣扎着起床。
　　小凌眼疾手快，将萧寂冉按回榻内道：“二爷你好好养病吧，一切有衍王帮忙打点，您别费心了。”
　　“衍王？”萧寂冉莫名其妙地看着小凌。萧家和衍王并无来往，为什么衍王却要帮萧家打点丧事？
　　小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现在的衍王就是枫华！”
　　“……”
　　一时间屋子里静地出奇。萧寂冉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凌，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他回来了？”
　　“恩。”小凌点头，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就见月华清辉投映下，门外一金冠束发的贵族男子遥目望向床榻方向。屋内灯火昏暗，照在萧寂冉苍白的脸上更加凄惶。枫华一挥手示意身后跟来的亲卫退下，又跟小凌交代了几句，小凌点了点头便跟着亲卫离开了。枫华一脚踏进屋内，反手合上了大门。

　　屋内灯火昏暗，垂危的病人侧靠在床头眼神却暗淡无光。高贵的衍王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榻上的病人沉默不语。
　　枫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前的人早已没了三年前的锐利潇洒，如今却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看到他的眼眸，枫华心就揪紧在一起。曾经琉璃瑰丽的眼睛现在是空洞的一片，那抹看似凄凉其实温和的笑不见了，留下的只有毫无生气的一张脸，好像是在等待着死神的光临。
　　“你……过得不好。”枫华试着说出一句话想改变萧寂冉的神色，然而萧寂冉却无动于衷地盯着前方，对枫华的话充耳不闻。
　　枫华试着走近萧寂冉，坐在床沿对视着萧寂冉空茫的眼神，试着又说了一句：“你大哥的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就有结果。”
　　萧寂冉似乎对这句话有了点反应，看了眼枫华转瞬又将视线移开。他很期待着能再见枫华一面，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要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现？
　　“你不愿意见到我？”枫华一把抓住萧寂冉瘦弱的肩膀，厉声喝问。他受不了萧寂冉的冷漠，三年前在云若观相互地冷嘲热讽还历历在目，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你说过要看我登上衍王位为你拿到寒魄冰莲，如今我拿到了，你却变得如此冷漠么？”枫华紧紧扣住萧寂冉的肩头，他怕一松手萧寂冉就永远不在了。这么多年，他拼了命的从前衍王手里抢到了萧寂冉三年前口中的位子，到头来萧寂冉却不认账了！
　　“我骗你的。”低如蚊蚋的声音传来，听在枫华耳朵里却格外地刺耳！“骗你的，寒魄冰莲那东西本来就是极寒之物，怎么可能治好我的病。”
　　枫华错愕地看着面前苦笑的人，怒火中烧。居然是骗他的！当年的话只是为了让他完成心愿么？一切，都是骗局！
　　“萧寂冉，你敢骗我！”扣住萧寂冉双肩的手力道越来越重，显然枫华是真的生气了。
　　萧寂冉咬牙直抽冷气，却没哼半声，只惨然笑道：“不算骗吧，我活到你回来了。”
　　“那算个屁！”暴怒地枫华大吼一声，欺身而上，将萧寂冉压倒在床上。俊朗的青年因为愤怒脸庞变得有些扭曲。萧寂冉并没觉得害怕。然而，后来枫华的举动让萧寂冉异常惊惧，高高在上的王爷用力咬住萧寂冉毫无血色的嘴唇舌头霸道地在萧寂冉口腔中游走。
　　呼吸忽然变得窒闷，胸口越来越难受，而压在萧寂冉身上的人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地在萧寂冉口腔中流连。
　　萧寂冉脑中一片空白，冷汗浸透了衣襟冰凉地贴在身上，他试图挣扎却被枫华牢牢制住。一切都是徒劳，那么就让他沉浸其中吧，或许一觉醒来就和身上这个人永远分开了，那么就让他彻底的迷失吧。
　　萧寂冉不在抵抗，他配合着枫华，试着主动将舌头进入枫华的口腔，绞缠的舌头如攀附的藤蔓，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直到双方都难以喘息，枫华才离开了萧寂冉的唇。
　　原先苍白的脸色逐渐有了血色，枫华怜惜地抚过萧寂冉的脸颊，低声道：“我会治好你，让你一辈子都呆在我身边。”
　　萧寂冉凄惶一笑，摇头道：“我只要一晚便足够了。”
　　枫华低下头，在萧寂冉脖梗处浅浅印上一个吻：“我要让你看着我登上世乐帝位。除非我死，你都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
　　“我活不了那么长，或许我明天就会死，今天把能做的都做了。”
　　枫华松开扣住萧寂冉双肩的手，将萧寂冉的衣衫一件件剥落，他不允许萧寂冉这么死了，至少现在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