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相爱》月入孤舟

8、好好生活

　　王春真拉住那女人，嘴里不停地劝说着，他觉得相比做医生，他更适合做调解员。女人的情绪稳定许多，徐单将坐在地上的女孩扶起来对她说道:“先给你开药吧，吃完之后还吐血就再来医院。”
　　女孩儿整理着头发，拽好被扯歪的口罩，点了点头，一旁的女人在压抑的啜泣，王春真觉得不忍，松开了拉住女人的手，女人胡乱用手揩着泪，边擦边说道:“为什么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女孩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徐单手中的笔，女人见她没反应，继续自顾自地道:“你搞对象，你不学习，你靠什么出路，你就靠喝酒？脏不脏啊！”声音越发尖锐，徐单写好药，将纸撕下来递给女孩，低声说道:“别再喝了。”女孩儿终于有了反应，点了点头，便向门外走去，女人抹着眼泪紧随其后。
　　徐单被这一闹弄得心情烦躁，路淮书那边也并不好过，飞机延误了好几个小时后终于可以登机了，他盯着手机上全是绿色的消息条，随后关了机，从机舱内向外望去，云层稀疏有致，晴空万里，宛如荒原，他并不知道现在到了哪座城市的上空，他闭上眼睛，想着即将回到广州，眉头竟皱了起来，如果不是工作，他并不想要一个人回到那里，那座城市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徐单与他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他们几乎跨越了一个中国去到那里，想到这，路淮书又睁开眼睛，打量外面平稳变幻的云层。人啊，飞的越远，反而归心似箭。
　　刘千拎着外卖回来，陈凯在和女友煲电话粥，王春真和徐单坐在一起，各自玩着手机。刘千放下快递，便问:“下午我出去的时候，咱们科室有人打起来了？”王春真听言忙收起手机，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说道:“害，甭提了，一个女孩她妈领着她来看病，突然伸手打她，差点打着我。”说完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为啥打她啊，就是那个嚷她姑娘的大婶吗？”刘千看向徐单，徐单点了点头。
　　“那女孩昨天喝那么多酒，今天吐血了，然后不上学了还是怎么回事，她妈就气急了，边哭边打。”王春真边说边还原着打人的动作。
　　看见刘千一脸懵，又补充道:“那小姑娘好像还早恋，然后不念书了。”刘千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现在这小孩好像都不把读书当回事似的。”徐单听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向门外走去，刘千叫住他说道:“吃饭了，师父。”徐单点点头说道:“你们先吃吧，我一会儿回来。”
　　他又来到了六号病室，看见小段一个人坐在躺在床上看向窗外，病室里其他人都出去吃饭了，所以少年的孤独与惆怅显得格外明显。
　　徐单推门进去，小段没有回头，等到徐单站到床边，小段这才看到，忙坐起来说道:“我是不是能出院了，徐医生？”
　　徐单摇摇头“还得待两天”，说完又问道：“怎么不去吃饭？”
　　“有人给我打饭了，我不想出去”少年特意将前两个字说的很轻，一带而过，可徐单还是听到了其中有意的遮掩，他双手揣进兜里说道：“今天有人来问我你的病情。”小段点了点头，笑着对徐单说“他是不是说他是我朋友？”
　　徐单点点头，他看见少年的眼睛突然沉下了光亮，抬头微笑间，眸子中的光重又复燃。
　　“徐医生肯定知道他是谁了。”
　　徐单并未做出回应，而是说道：“等出院，回去上学吧”小段一怔，重又低下头“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来找我吗，徐医生”
　　“他来求我，求我不要回校了。”
　　徐单仿佛被电击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正低着头，左手揉着眼睛，右手在揉着头发，他哭了，尽管右手在努力遮挡，徐单仍然可以看见他颤抖的双肩和低沉的呜咽。
　　徐单知道那个男孩的意图，青涩学生的年纪，无依无靠的，就算是动了心，又能怎么办？他也是在这样的年纪遇到路淮书的，他们要好的像亲兄弟，一起学习，一起打篮球，在相同年纪的少年眼里看来，兄弟身份的勾肩搭背，嬉笑打闹是无比正常的，可这身份一旦转化为恋爱，曾经在一起打篮球，吃饭的同学们，就会厌恶，甚至远离。这些道理，徐单也是后来才明白的。
　　学生时期，他与路淮书互相帮扶，互相依赖，他自觉没有动过喜欢的心思，只是认为，保护他，关心他成了习惯，以致于高考结束的同学聚会上，有同学开他俩玩笑“你们这么黏着在一起得了。”时，他依旧能从容应对，笑骂道：“快滚。”可是后来，当路淮书以为他高考失利，第一次在他面前痛哭时，他第一次有了迟疑，那晚，他任由路淮书将头埋在他肩上，从那之后，他便明白，他们于彼此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徐单看着不断擦拭眼泪的小段，少年比他承受了更多同龄人的厌弃，他轻轻拍着少年的头，说不出话。
　　门突然被打开，打饭的男孩回来了，看见徐单，便站在原地，徐单侧身让开了床沿，男孩将饭从书包中拿了出来，才转过头说了句：“徐医生”，说完将饭递给小段，看到了小段红肿的眼和脸上的泪痕，忙问道：“怎么哭了？”问完又看了眼徐单，坐在床边，低头不语，小段擦干净泪痕，抬头看向徐单说道:“徐医生，我没事，你去忙吧。”
　　徐单看了看两人后点头，起身离开病室，他很想要对那男孩说些什么，可他自知，他只是个医生，他心里发堵，拿出手机，点开刘千的聊天框，输入“我回家了，不用给我留饭。”后将手机暗灭，走回更衣室换上衣服后离开了医院。
　　秋天的凉风打在脸上，钻进皮肤里，疏解了徐单沉闷的心情，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很神奇，他一心想要出省，离开小城的落后与束缚，可是阴差阳错，他又回到了这里，他以为离开广州就能开始新的人生，可是路淮书追到了这里，他以为路淮书回去工作后，他就能安生一些，可是小小的医院里竟有跟他相似的少年在走他曾走过的路，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作为医生，面对疾病他不能逃避，也从不多次，每一次都直中病灶，可作为徐单，他总是想要逃离，离开干扰他的一切，好好生活。
　　可为情所困的人又怎么会好好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