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相爱》月入孤舟

6、朋友

　　　徐单老实地站在原地，他突然觉得很无助，他感觉他的脊柱塌了，他甚至有些晕眩，他见过太多生死，太多强忍的坚强与眼泪，太多太多的崩溃与痛哭，路淮书是他认为最坚强的人，他与路淮书提分手的时候，路淮书没哭，路淮书母亲以死相逼阻止他们两个时，他没哭，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此刻却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人们心里通常都有这样的误区，坚强的人是不掉眼泪的，所以他们值得信赖与依靠，也会成为别人的盔甲与营垒，可是人们忘记了，那些坚强的人为什么坚强？
　　路淮书终于抬起来头，徐单看见了他脸上遍布曲折的泪痕，徐单没有抽回手，他真的没有力气了，路淮书开口说道:“两年了，我真的害怕了。”好看的眼睛里含着泪，眉头微皱，徐单腿一软坐了下来，他经常听路淮书说害怕之类的话，路淮书是那种非常幼稚却又强大的人，他害怕黑，害怕鬼，害怕惊吓，却又对比那些更可怕的东西满不在意。徐单沉默，忽然起身，路淮书放开了握住徐单的那只手，徐单转头走向房间，剩下路淮书一人在客厅。
　　徐单早早地就睁开了眼睛，他几乎没有怎么睡，每当意识缱绻朦胧地有些睡意的时候，大脑总会突然窜出一些场景，让他又被迫清醒，那些场景，他是永不会忘的，他干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昨晚的睡眠质量使他眼睛干涩的想流泪，他努力地开始回想这两年的点点滴滴，他回到小城，重新找工作，重新生活，工作顺利，生活也还算如意，尽管感觉总是虚空的，可他还是知足的，他想过路淮书回来找他，但他没有想到该怎么应对来找他的路淮书，九年之间，路淮书早已经融入了他的生命，他的前半生仿佛一直在与路淮书相融，就算这两年间路淮书没有与他生活在一起，但他的生活轨迹还是有朋友一点不漏地传到徐单耳朵里，他们，早已经被熟悉的人看作是一个整体了。
　　徐单很累，他觉得天又暗了些，他闭了闭眼。再醒来是被闹钟吵醒的，他起身关掉闹钟，像往常一样，洗漱换衣服，路淮书在厨房准备早餐，路淮书不会做饭，徐单也不会，从前两人在一起住时，徐单还愿意瞎捣鼓做饭，路淮书总在一旁看着，递一些瓶瓶罐罐，时不时嘲笑一下。路淮书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呢，其实就是在看徐单手忙脚乱地准备饭的时候，他做的饭并不好吃，只是把饭做熟，徐单从洗手间出来，走向餐桌，路淮书递给他一杯牛奶，徐单看着那杯牛奶，他笑了笑，他想到曾经路淮书最讨厌喝牛奶，可又总腿疼背酸的，徐单总哄着路淮书喝牛奶，现在，竟然轮到路淮书为他准备牛奶了，有些错位时空的感觉。
　　路淮书夹着菜，看向徐单说道:“我今天回广州处理一些工作。”声音沙哑而轻柔，徐单听到猛然望向路淮书，路淮书的语气像是在跟妻子交代行程，徐单并没有感到不自在，他点了点头，两人继续低头吃饭，路淮书又抬头问徐单:“你不回去了吗？”徐单仍然嚼着饭，用筷子点了一下碗沿说道“我在这里出生，回哪儿去？”路淮书重新低下头，放下筷子，看着桌子上的花纹说道“你在那边更有前途。”徐单像被噎到，瞪起眼睛“你更有前途。”说罢放下碗筷，推了下碗便起身离开。
　　徐单独自走进步行街，小城的四季总是分明，每一个季节都及时的到来，今天突然让他感觉有些凉，不过这种凉很让他感到清醒，昨晚没睡好的不适缓解了些，他慢慢走着，周遭的烤肠摊，煎饼摊，烤串铺已经支棱起来了，他往常总会买上些做早饭，通常到医院就已经凉了，今天他却久违的吃了热饭。走进医院，挂号处还是几排几排的人群，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科室，王春真今日不出诊，还没有来，陈凯和刘千在各自待着，看到徐单进来，陈凯将埋在手机里的头抬起来打量了一下徐单说:“一会儿接诊带上牌子啊老徐”徐单点点头，走出门外，向更衣室走去，换好衣服，刘千已经在收挂号单了，睁着大眼睛向徐单示意，口罩上方的眼睛微微咪谢谢一笑，徐单点了点头，开始接诊第一个患者，徐单接诊一向快而准，虽然年轻，但挂他号的病人并不少，可能因为主任医师这个名号吧。
　　趁着患者们去楼下挂号做检查的间隙，徐单摘下右耳侧的口罩，喝了口水，揉了揉眼睛，看到门口一个男孩在向里面探望，刘千去拿检查结果了，徐单带上口罩问道:“挂号了吗？”那男孩儿支支吾吾地走了进来，徐单用手指了下座椅的位置，示意他坐下，那男孩却僵硬的站在原地，徐单也不再说话，他遇到过很多不愿意表达或者不善言谈的患者，如果不是他疼痛难忍，这样的人是不会来医院寻诊的，这样的患者，他一般都耐心等着他们对于病症的描述，对待病人，他耐心的很。那男孩看向徐单，开口问道:“段志远没事了吧？”
　　徐单皱起眉头，他明白了，这可能是亲属询问，他转头拿起鼠标，翻了翻刚才的接诊名单，扭头跟那男孩说“没有他，你找错了吧。”那男孩此时皱着眉，双手挥着说道:“没有没有，就是你的病人。”徐单开始疑惑了，他问了句:“是住院的还是去做检查的？”那男孩忙说道:“住院的，六号病房。”徐单突然反应过来，他抬起头，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孩，那男孩身材高大，却有些驼背，头发乱乱的，带了一个圆方形金边眼镜，一身深灰色运动服，难逃稚气。徐单眨了眨眼问道:“你是他什么人？”那男孩犹豫片刻说:“朋友”刘千此时拿着检查单回来，看到男孩，边询问道“挂号了吗？”边将检查单递给徐单，那男孩摇摇头，转头看向徐单，徐单敲着键盘输入病历，说道:“还可以，就是不吃饭。”刘千愣了下，她下意识地对那个男孩说:“先上楼下挂号，再来。”那个男孩向徐单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他走后，刘千回头问徐单“师父，你刚才说什么？”徐单继续输入着病历“他来看小段的，我跟他说的。”刘千瞪大眼睛，忙走上前“啊？他是小段哥哥？”徐单抬头说道:“朋友。”
　　挂号检查的患者陆续回来了，徐单开完上午最后一份药单，已经该吃午饭了，王春真下午有个手术，吃完便赶紧去值班室休息了，陈凯上午巡房，下午空闲下来，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刘千吐槽着明星八卦，徐单在一旁听着，手机在大衣口袋里一震，是路淮书发来的消息“坐飞机转机重庆。”徐单眉头轻皱，将手机摁灭，又吃了几口饭，便起身走了出去，陈凯在后面喊他:“一会儿睡一觉，下午人也少不了。”徐单走到六号病室，中午的医院大体安静，这是午休的时候，无论是医生病人还是家属，都会在这种固定时间保持安静，徐单隔着门上的窗看到上午去找徐单的那个男孩坐在小段身边，小段背对着他侧躺着，那场景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可是又充满着拒绝与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