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相爱》月入孤舟

3、别再闹了

　　徐单觉得自己并不抗冻，就算出生在这，成长在这，甚至与路淮书相遇在这，此时他仍然觉得这个秋天冷的陌生。
　　他别过脸去，双手放在腿上揉搓着，“别再闹了，单子，回去。”徐单撇嘴一笑，他又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有着侵略气质的男人，“我靠，路淮书，你以为这两年谁跟你闹呢？”路淮书看着徐单微红的眼尾，布着水雾的眼睛，他突然无措极了，他只能一边摇头一遍道歉“我来找你，我不能没有你。”徐单突然大笑，笑声爽朗却又刺耳“两年了你他妈发现不能没有我了”说完笑着指着门口“你出去吧哈哈哈，你孤独死了吧，跑到这来。”路淮书双手紧紧抱着头，徐单说完呆呆地看向他，路淮书抬起头来，他满脸是泪。
　　徐单只看过路淮书哭过一次，是高三那年他们刚刚认识，那时离高考还有二百多天，徐单平时成绩很好但是心态不好，逢考必失眠，高考前一天，更是狠狠地失眠了，高考结束后，对答案时徐单哭了，路淮书看到徐单哭也跟着哭了起来，原因是害怕徐单会复读，到后来竟是徐单安慰起了路淮书。从那以后，在他们二人相识的九年间，相恋的七年间，路淮书从未在徐单面前流过眼泪。
　　而现在，路淮书泪流满面地对着徐单，那双深情的眼睛布满了红丝，仿佛在无声控诉着这两年的悲伤与难熬，他的宽肩颤抖着，冻红的双手胡乱的拭着泪。徐单静静看着，竟也红了眼眶，他扭过头去，嘴唇微抿，也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替我妈跟你说句对不起。”路淮书声音发颤地说。徐单知道自己就是这样，容易心软，路淮书哭了，他也绝不好过，但他不想再经历那些羞辱了，他不愿意再重蹈覆辙了，他只想躲着路淮书，哪怕还爱，就算爱，也再没力气了。“你回去吧，好好过日子。”徐单说的不是气话，两年了，他早已不气了，他甚至觉得路淮书妈妈说的“你俩这样谁都过不消停”有道理，他也已经不把路淮书妈妈对他说的“我家淮书就是因为你这个变态变得不正常的”羞辱当回事了，他放弃广州的工作回到北方小城，为的只是好好过日子。
　　可是真正相爱的人哪会轻易走散，就算徐单刻意地隐瞒去向，就算时隔两年，路淮书依旧找到了他。徐单并不觉得惊讶，他收到医院消息的那刻他就知道，他们还会相见，他躲不掉，也不想再躲了，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路淮书在他面前哭了。
　　路淮书哭的像个小孩子，他猛的攥住徐单的双手“不行，我过不了没你的日子，真不行。”徐单低头，看见路淮书的手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两年，他认为自己已经筑起了城墙，绝不会再踏出自己的城池半步，也不会让人侵犯他的营垒，可当他看见路淮书哭的像个不如愿的孩子一样时，当他听见路淮书哭着说“别躲我，单子，别躲我”时，他的城墙塌了，他小心翼翼维护的城墙就这样倒在他面前。
　　他没有给路淮书任何回应，任由着路淮书靠近他，拥抱他，亲吻他，他感觉到路淮书脸上的泪痕，他想躲开，可路淮书不给他推脱的机会，在窒息迷乱之间，他听到路淮书在他耳边说“别躲了，我们和好吧。”
　　阳光透过深绿色的窗帘斑驳成了一束束深色光线，颇有一种熬夜的滋味。路淮书半盖着被子，手臂已经麻的没有知觉，他小心的活动着手指，却不小心惊动了怀里睡熟的人。
　　徐单觉得很迷惑，怎么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床上，又怎么睡着睡着自己浑身都疼，他禁闭着双眼，头却慢慢移动偏离了路淮书的臂弯，他感觉床头一轻，一睁眼，路淮书已经坐起来了，昏暗的光线照在他后背上，背上的脊条曲折蜿蜒，却将身体勾勒出了似画中人般的曲线，这人倒是一点没胖，徐单心里想着。路淮书回头看着睁着眼发呆的徐单，心里竟有些不好意思，忙慌乱的穿上衣服“吃些什么，我给你做？”路淮书声音低沉有力，可徐单仿佛还没缓过神来，沉默了几分钟后，路淮书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徐单闭上眼，任由窗帘带动光线在脸上晃来晃去，门又被突然打开，路淮书拿着他的手机进来“有电话。”
　　徐单起身，接过电话，听见了王春真的声音“你快回来！七号病人昨晚吐血了。”徐单一愣，抓了一把蓬乱的头发回道“血量？”“挺多的，也不吃饭，不敢给他拍胃镜，你过来看看。”徐单已经下床，推开门来到了卫生间，王春真还在电话那头说着“陈凯说要不手术吧，可是他之前状态可以的，昨晚突然就吐血，挂急诊了。”路淮书站在洗手间外，看着里面把手机放在一边，洗脸刷牙同时进行的男人。他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两年前，他每天都被徐单的电话铃声吵醒，徐单睡得沉，每次都要路淮书把手机拿给他他才将就醒过来，大多是急诊电话，他也总能从床上弹起来去洗漱。而现在，徐单已经收拾好自己，转身去拿那件蓝大衣，路淮书跟上去“我跟你一起去。”徐单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你有病？”路淮书突然想到，徐单对自己进医院这件事应该是有阴影，他曾经在徐单手术室外大闹，他忘不了徐单走出手术室外的的眼神。
　　可是路淮书太想要了解有关徐单的一切了，他缺席了两年，他寻找了两年，他怕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再次消失。徐单已经收拾好了，路淮书紧紧跟着，徐单回去锁门，一回头撞到了路淮书“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赶紧滚！”徐单忘不了曾经在医院里路淮书是怎样发疯的。他锁上门，不顾后面跟着他的男人。
　　十点的步行街并不如夜市热闹，甚至算得上萧条，徐单下意识地裹紧大衣，这里不像广州，十点还有人吃早茶，这里甚至比广州还匆忙，商贩们凌晨两三点起来，准备食料，开店铺，鸽子在广场上飞舞，有几个孩童追逐着喂食。徐单更喜欢晚上的这里，那种人与人之间的喧哗，嬉闹与玩笑，让他感觉，这世界所有的人都是相爱的。
　　路淮书慢慢跟在他身后，广州传来的薄款皮鞋显然抵不住北方的温度，他加紧走了几步，与徐单并肩。两人无言地走着走着，到了医院的大门，徐单刷脸时，路淮书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在大厅，下班来找我。”徐单实在不明白，但他无暇顾及，没有回应，独自进入医用电梯，电梯门关的一刹那，他抬头，看见了路淮书的脸。
　　两年不见，那人没有一点变化，眼睛依然似无辜的小狗眼睛，冻得鼻尖发红，嘴唇轻闭，下吧和脸侧的痣仿佛也受了冻而微微发红，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徐单觉得用好看这个词形容路淮书太俗气了，他当时觉得他会一辈子陷进这张脸，他甚至觉得，如果有人觉得路淮书这张脸不好看，那这个人一定是厌世，仇世的，想到这，他突然轻笑出声来，只有一人的电梯，笑未免太过奇怪，于是在电梯到达前，他调整好了自己，收起自己回忆的样子，没人会察觉，他从昨晚到现在的情绪波动。
　　徐单没有进科室，他径直去了六号病室，看见七号病床空了才突然想起小段转了急诊。他转头出去，听见王春真在远处唤他“单单！”徐单脸色一黑，走上前去，面露不悦地对王春真说“在医院能不能注意点。”
　　王春真没管这个，揽着徐单肩膀说“你可来了，上楼看看他咋弄，陈凯守在那儿呢。”徐单一路上和王春真了解了些情况，来到急诊科，看到了小段躺在比他身体宽上许多的病床，那孩子被疼痛折磨地脸色苍白，此时睡了过去。
　　“你说这孩子，也没个家属来。”陈凯见徐单便拿着报检单走了过来，“老徐，你看，做胃镜还是直接手术？”徐单很少来这层楼，旁边病床时不时有家属来探望，急诊室里小声的啜泣声，医护与病患交流的声音，机器的运转声扰的他心烦意乱，他带着陈凯和王春真走出病室“这两天吃东西呢？”“他抗拒吃，吃啥吐啥。”王春真倚在楼梯扶手上说。
　　徐单沉思了一会儿对他们说“一会儿等他醒了，做个胃镜。”
　　陈凯拉了一下挂在嘴边的口罩“行，手术也在准备。”徐单点了点头说“估计用不着，他不想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