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vil’s Angel》GIVENCHY

26、第二十六

　　那个包已经三天没有动他了，仿佛在无意中回避。那一摞泛黄的纸张，就在那里，提醒着盛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就在眼前。
　　三天来，盛弘忙得不可开交，下了班就赶到医院，几乎要熬到天亮，陪着君夕和攸皓。其间君夕的病情反复多次，几乎要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吓得两人一夜不敢合眼，总算是在天快亮的时候稳定下来。
　　可是稍有闲暇盛弘就陷入深深的思索。比如现在，吃过了午饭，有大约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呆呆得想着那个挂在衣帽间里的包。刚才其实已经专门注意过，精通笔迹鉴别的李珊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和自己关系很好，私下帮个忙不算什么，可是为什么，盛弘就是没有勇气这样做。这样害怕真相吗？不是一直在追寻吗？可是现在面对某种可能性，盛弘突然开始思考真相的价值，开始思考自己苦苦追寻的价值。
　　也许，也许这预示着另一种可能性呢？如果这一切都只是表象，那么是不是还有某种光明的所在？
　　“李珊。”
　　“嗯？什么事？”
　　“有点东西想给你看。帮个忙吧？”
　　“行啊。什么东西？”
　　“你帮我看看这些纸张的年代，以及笔迹是不是有可能是故意模仿的，成吗？”
　　“没问题。一个小时以后来找我。”
　　“保密！”
　　李珊打出一个OK的手势就关上门。盛弘站在门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该来的总要来了。
　　这一个小时变得无比漫长，盛弘几乎按耐不住要闯进李珊的办公室。
　　“怎么样？”
　　“……根据我初步的观察，这些纸张以及上面的内容应该不是伪造的”
　　“你确定？”
　　“恩！”
　　随后，李珊有条不紊的向盛弘讲解自己的观察所得，引经据典非常专业，可是盛弘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盛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君夕。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假装自己毫不知情？可是父亲的脸恍然就在眼前。抓住这现有的线索，再次侦查十年前的旧案？君夕失神的眸子也挥之不去。
　　其实选择就是这样无从选择。
　　盛弘在前往医院的公车上，这样想着。

　　到达病房却听见罕见的争吵，君夕的声音沙哑，含混不清，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听起来甚至怕人。
　　推开门一看，果然是宰弦，站在床尾，君夕的歇斯底里对于他并不起作用。他倔强的站在那里，头发零乱，面无表情。
　　“君夕！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你让他走，你让他走啊，攸皓，你为什么要护着他？啊？”
　　“他刚演出回来，把全部的演出都推掉，从机场就直接来医院看你，你怎么了到底？”
　　“你同情他干什么？咳咳这样我就应该很感动吗？啊？咳咳……你感动，你就跟他在一起好了？……宰弦，咳咳……你听好了，我不会再见你……现在我跟你没关系了！你快点走！听到没有？咳咳…… 我再也不要再见到你了，再也不要！”
　　盛弘在一旁一言不发，看着君夕放肆的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他突然觉得悲凉，在君夕的谩骂驱逐中，他感觉到的是无法言说的悲凉。他悄悄的拉了拉宰弦的胳膊，示意他暂时离开病房。
　　“宰弦，我有话想问你。”
　　“你想说什么？如果要问我有多爱他的话，你就别问了。”
　　“是吗？”
　　沉默。宰弦显然还沉浸在刚才君夕没由来的歇斯底里上面。
　　“……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你记得的……”
　　“我？你是狗仔队吗？”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跟父亲一起长大，没有见过我妈妈，父亲说她很早就死了，我相信他。在酒吧里唱歌很多年，我承认我卖过大麻。但是……”
　　“好了。没什么。对不起，我……”
　　“君夕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因为他生病了我一直都不在他身边？还是别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等他痊愈了你们再谈可能会比较好，他现在很激动。”
　　“好吧，可是我还是想再去看看他。”
　　宰弦推门走进病房，迎接他的不过是君夕冷漠的眼神，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只能半躺在攸皓怀里，漠然地看着宰弦朝自己走过来。
　　宰弦伸出手去的时候，君夕无声的躲开了。
　　“不要再碰我了！”
　　君夕的声音非常低沉压抑。宰弦愣在那里。
　　“你走吧，我不再见你了。”
　　君夕把脸埋在攸皓的臂弯，幽幽的说。
　　“MOON，只要你说个理由，我马上走，并且永远不再来找你，决不食言。你说吧。”
　　宰弦知道自己在赌，赌君夕对自己的感情，他没有清楚的计算赔率，只是希望在他说他不爱他的那个时刻，能够回心转意。以为他已经心痛得没有理智，当他从川安飞回来，在机场接到攸皓的电话，马不停蹄的赶到医院，看见病重的君夕，那么消瘦无神，这已经让他感到心痛不已，恨不能一刻不离得抱在怀里。还没来得及开口，迎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局面，他甚至不让他碰，更不用说抱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没有关系了，不再见面了。如何忍受？
　　“我，不爱你了！”
　　君夕的声音略带沙哑，毫无情绪。
　　“这个理由够吗？”
　　宰弦突然觉得整个世界的空气都被冻结，他努力可是无法呼吸。
　　……够了。够了……
　　踉跄的退出病房，宰弦扶着墙壁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绝望迅速的淹没了他，甚至比神经细胞们理解君夕这句话的速度还要更快。一步一步的往外走，他必须走，这里已经没有停留的余地。家园变成了废墟，爱被埋葬，眼前的光明开始渐渐变成黑暗。
　　君夕听见宰弦离开的脚步，然后是门锁咔哒一声轻响，略略抬起头，恍惚间看见窗外是炎少的脸，一闪而过。
　　这个瞬间，他明白了一切。
　　他明白了这个沉默少年内心深处的爱与恨。他借这一个不能被饶恕的真相，成全了自己的感情。君夕不能去恨他，因为他不过是说了实话。
　　“他走了。”
　　“嗯……咳咳咳咳咳……”
　　无法抑制的咳嗽，胸口疼得让人想要尖叫，能够呼吸到的空气变的稀薄，他的肺在努力工作可是于事无补，君夕的意识渐渐陷入虚无，听不见攸皓焦急的呼喊，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边疯狂的啸叫。
　　太累了，我太累了……没有力气再呼吸了……

　　宰弦在橱窗的玻璃里面看见自己的脸，陌生的无法辨认。从医院里走出来，宰弦想过去买醉，企图让酒精代替自己的悲伤，可是这个念头甚至都没有在他脑海里完全形成，就已经烟消云散了。是的，满心蔓延的甚至不是悲伤，是无法言喻的疲惫。
　　安静的在街道上走着，一直到一直到华灯初上，他在斑斓的霓虹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失魂落魄。
　　遇见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和一个人在床榻间纠缠都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毕竟这是世界上寂寞的人太多，可是当你终于习惯的那扇门砰然关闭，无处可走的时候，失落排山倒海，没有给你任何出路。
　　接到炎少的电话时，两个人都很平静。炎少在那头听见宰弦淡漠的语调就已经猜出了事情的七八分。看到宰弦对自己的态度，炎少知道君夕没有把那些已经被遗忘的过去告诉宰弦，不然绝对不会还可以这么平静。
　　炎少在宰弦的房间里等到凌晨一点。他没有太多的欢喜或者忧愁。不过是等待而已。像一个无辜的始作俑者，安静的等待着最后终于降临到自己头上的幸福。
　　他再一次把脸埋在宰弦的枕头上，呼吸间有淡淡的味道。
　　哥，我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永远不会让你受伤害。
　　只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炎少？”
　　“哥，你回来了……我先回房间了。”
　　炎少默默的走过宰弦的身边。突然觉得手腕一沉，宰弦牢牢地抓住了炎少的手。
　　“哥？”
　　“炎少你恨我吗？”
　　“哥，你说这个干什么？”
　　宰弦把炎少拉进怀里，一个拥抱，恨不能把对方糅进身体里去。炎少越过宰弦的肩膀，看着洁白的墙壁，没有任何表情。
　　被紧紧地抱在怀里的感觉，这样真实。
　　这一夜，炎少没有离开宰弦的卧室。天亮的时候，炎少睁开眼睛看见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朝阳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泪水无声的流下来。
　　第一次他终于为了他停留下来，停留在他的世界里面。炎少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竭尽全力去追赶宰弦的脚步，每分每秒都在担心着自己有一天追不上而被远远的抛弃。
　　“你为什么哭？”
　　宰弦没有睁开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发生过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没有啊。”
　　“炎少，你……”
　　“哥，不饿吗？我去做早饭。”
　　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因为他怕听见宰弦会说对不起。
　　看着紧闭的房门，宰弦躺在早晨的阳光里，一根手指也不想动。昨夜的欢愉已经成了前世的旧梦。现在他终于不用再担心他从床上跌落，不用抱着他去洗澡，不用试着去学会按摩的手法，有太多的事情都是再也不用。
　　悲凉，都是悲凉。
　　“哥，起床了！等会要有一个演出呢。”
　　“我知道了。”
　　闪身进了浴室，宰弦试图在自己脸上寻找到泪水的痕迹，徒劳。原来失去自己深爱的人，也不过如此。
　　开始平静而缓慢的生活下去，虽然那一扇门透露着月光的门被关闭了，可是还有别的出路可以选择。
　　这是不是爱的无奈，为人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