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vil’s Angel》GIVENCHY

25、第二十五

　　攸皓第三次放下电话，开始不安。怎么没人接电话？君夕没有说过要出去啊？而且不是已经约好了今天要交稿吗？在攸皓第四次拿起电话的时候，犹豫了半分钟，他打给了盛宏。
　　提前半个小时下班，和盛宏一起赶到君夕的公寓。
　　攸皓知道一定出了问题，一路上不停的催促着盛宏快一点，再快一点。盛宏看着他的脸，焦急的几乎要哭出来。
　　“君夕！君夕……！”
　　攸皓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伴随着哭腔。
　　“安，你放松点，我有办法把门打开。”
　　盛宏弯腰下去，很快就撬开门锁。
　　“君夕！你在哪里？”
　　顾不上追究盛宏用什么手段破门而入，攸皓已经迫不及待的冲进君夕的卧室。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片狼藉。攸皓绕过电脑就看见，君夕的轮椅，翻倒在地。床边，君夕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半敞开的领口里，露出苍白的胸膛，修长的脖颈向后仰着，干裂的双唇半开半闭，紧锁的眉尖透露出此刻他的痛苦。
　　“君夕！你怎么了？君夕，你，你别吓我！”
　　攸皓马上开始手忙脚乱，声音也变得哽咽，一双手不知道是该把君夕抱起来，还是拿起电话叫救护车。
　　“安！安！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迎上盛弘镇定的目光，攸皓努力控制住自己的不知所措，拨通了电话。卧室里，盛弘八君夕抱到床上，摸了摸君夕的额头，试图唤回他的意识，可是最后也只是让怀里的人发出轻轻的呻吟，更深的往盛弘怀里钻。
　　不过十多分钟，医生已经抵达。但对于攸皓来说，这十多分钟简直长过十个小时。去冰箱里找到冰块，用毛巾包裹，放在君夕的额头，然后拉着君夕的手，不能放开。
　　“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君夕他几乎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都没有生病了，这次怎么突然这样？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是的。可是，是什么事情呢？”
　　攸皓不停的自言自语，迷乱的眼神几乎看不清君夕表情痛苦的脸。身后盛弘把手放在他的肩头，努力使他平静下来。
　　“好的，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攸皓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盛弘一个人留在后面。大概是出于职业的习惯，他在出门前看了一眼君夕的轮椅和旁边散落的纸张。
　　很多时候，驱使我们去做一件事情靠的不过是直觉。比如现在，盛弘走过去，把轮椅扶起来，然后捡起了杂乱散落在地板上泛黄的纸张。
　　草草的扫了一眼，文字的内容，盛弘已经开始疑惑。正准备仔细看下去，接到攸皓的电话。
　　[怎么你还没过来？]
　　[恩，马上！这里拦不到车。]
　　随便扯了一个谎，盛弘抓着手上的纸张，匆忙的锁上门。
　　摇晃的出租车上，盛弘仔细的读完了手上的文件。面对着某种现实存在的可能性，他一时间难以相信，甚至有些慌恐。可是，现在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惶恐，攸皓已经在眼前了，是保守秘密还是坦诚相见，或者先确定了真伪再说？无数个问题都被攸皓一句话赶走。
　　“我，真得很害怕。”
　　“我会一直在这的。相信我，也要相信君夕，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坚强。”
　　盛弘悄悄的握住攸皓的手，转动他无名指上的指环，这是他们之间相互安慰的小动作。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了，医生一脸恼怒的走过来。
　　“医生？怎么样？”
　　“……你是他什么人？”
　　“我？……哥哥。”
　　“他都病了几天了？你怎么才送来啊？”
　　……
　　“他这样的身体很容易得肺炎你应该很清楚吧？要是再这么烧下去，就不得了了！”
　　“对不起！医生”
　　“别跟我说对不起了，去跟你弟弟说吧！他已经转到病房了，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医生冷冷的扫了攸皓和盛弘一眼，转身就走。
　　攸皓几乎不能适应医生的语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在那里。还是盛弘拉着攸皓进了病房。看见病床上安静的君夕，无声无息，让人似乎难以相信他真的存在。攸皓颓然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叹息几不可闻。
　　随之而来的漫漫长夜，一片寂静。间或传来君夕低低的咳嗽声，还有辗转呻吟。攸皓完全不可能放松，稍有动静就如受惊的兔。盛弘的安慰都显得力不从心。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一直都保养得很不错。”
　　“总会有些意外发生。放松点，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
　　看着君夕渐渐退烧，睡得安稳下去，盛弘搂着攸皓，抚摸他的脊背，听着攸皓浓重的鼻音。
　　“我很害怕，如果那天，我们去的晚了，会怎么样？我都不敢去想。如果……”
　　“无论什么如果，都是没有发生的事情！现在的实际是我们没有晚去，至少，他现在终于在康复了。”
　　盛弘躲开攸皓的眼睛，他不敢看他。心里面已经猜测到君夕突然病倒的原因。身体会渐渐的痊愈，那么灵魂呢？如果说能够证实这是真的，那么可以想象到的那个巨大伤口，那份被事实刺穿的感情，残酷的打击，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顺利地承受下来。看着病床上，眉头紧锁的人，盛弘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个真相，哪怕现在还只是某种可能性。
　　君夕迷蒙的睁开眼睛，周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随后看见伏在床边的攸皓。想开口，却感觉到胸口剧烈的疼痛，冲出口的不过是一阵咳嗽。
　　几乎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却感觉到胸口温柔的抚摸。
　　“躺着，躺着，别动！……医生，医生……”
　　是熟悉的攸皓的声音，君夕努力抑制住咳嗽，睁开眼睛看见攸皓急急离开的背影。紧接着感觉到盛弘的手，抚摸自己的额头，试图平复君夕压抑的咳嗽。
　　“放松点……医生马上就来。”
　　盛弘半抱着君夕的身体，试图去缓解此刻他的痛苦，可是，内心的痛苦呢？谁能够缓解？
　　终于从医生那里听到好消息：体温趋近正常，各种症状都开始减轻。
　　“君夕，感觉怎么样？”
　　“我……咳咳……我，还好……我，没事。”
　　“躺着吧……饿么？”
　　君夕努力的摆了摆手。
　　攸皓沉吟一下。
　　“君夕，要不要，把宰弦喊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怎么？你别说话了。”
　　盛弘清楚地看见君夕的脸色在那个刹那就变得惨白，张开的口中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病痛中的肺部在灼热的空气中挣扎。
　　“我去给他打电话。”
　　“不！”
　　君夕突然伸手拉住了攸皓的手腕，几乎要从床上跌落下去。
　　盛弘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君夕的腰，帮助他重新躺下，按住他在空气中挣扎挥动的手。
　　“好的，不找他，我们不找他来。”
　　耳边是君夕沉重的喘息，夹杂着窒息般的咳嗽。在盛弘的安抚下，君夕渐渐安静下来，凌乱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迷乱的眼睛找不到焦距，在透露了主人内心苦痛几秒钟后，无声的闭上了。
　　“我必须得去办公室。至少要半天才能赶回来。”
　　“我，我也是。怎么办？”
　　“你们……咳咳咳……不用……管我。我没事了。”
　　病床上，君夕居然试图撑着身体坐起来，但是很快意识到那是不可能的，虚弱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力气。
　　“你就别操心我们了。躺好。”
　　攸皓与盛弘默契的对视，然后两人朝门口走过去，低声说着些什么。
　　君夕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紧闭的眼角滑下来的泪水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果说，知道当年的凶手是第一层折磨的话，激起的不过是他不堪回首的记忆，失去亲人的苦痛，君夕学会用时间和忍耐来对抗这巨大的仇恨。而第二层折磨就更加可怕，让君夕无法原谅自己，因为他是如此的爱他，甚至在此刻，在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从病痛中短暂的解脱时，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他想念他，想在第一时间就见到他。不，甚至，在他昏迷不醒，疼痛难忍的时候，他依旧幻想的是他的怀抱，依旧以此来获得坚持下去的力量和勇气。
　　他终于无法原谅自己。
　　他无法恨他，就像他无法停止爱他。
　　妈妈，我该怎么办？
　　妈妈，我没有办法了……请带我走吧！请带我走吧！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不知道攸皓和盛弘到哪里去了。他们肯定是很忙吧。告不告别也没什么意义吧？如果就这样走的话……也许还是会有人伤心不舍吧？
　　努力撑起沉重的身体，君夕眩晕的几乎无法睁开眼睛，胸口沉闷的疼痛更加严重，紧紧地抓住了床边的护栏才算是勉强坐了起来。略略平复的呼吸之后，君夕试着把腿挪下床，三次之后，他几乎要放弃。没有知觉的双腿无比沉重，瘫在床单上仿佛是两块大理石。
　　失去支撑的身体直接摔在冰冷的地板上，突兀的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君夕无视这样的伤害，反正他也不会觉得疼了，永远不会了。
　　窗口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高不可攀，如果能够够得到窗台……真是可笑，一个人要如此困难的设计自己的死亡。君夕没有太多的时间嘲笑自己，克服了虚弱和眩晕之后，他努力压抑喉咙里的咳嗽和胸口灼烧般的疼痛，他开始试图移动自己的身体，腰部以下完全无法有任何动作，君夕无法控制自己双臂的颤抖，几次歪倒在一边。当侧脸触到冰冷的地面，他无声的哭了。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让我有尊严的死去都不可能，不可能！
　　我恨你，宰弦！
　　背后的门开了，君夕没有时间反应就听见攸皓的惊呼。
　　“君夕！怎么回事？”
　　接着就是一双手扶起君夕的肩膀，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把脸埋在熟悉的怀抱，无声的泪水。
　　“太过分了！那些护士呢？都是白拿钱，不干活的吗？”
　　“不是，我是不小心……咳咳咳咳……”
　　攸皓感觉到君夕在自己怀里的颤抖，半睁半闭的眼睛，摸一摸额头，果然又开始发烧。
　　“很难受吗？我抱你。”
　　重新安顿好。攸皓怒气冲冲的把医生喊来。又是一番检查，折腾得君夕没有任何力气，连同刚才求死的念头都一并沉入黑暗的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