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恶之花 ...

  •   帐中再无外人,确认过黄月溪身体无恙只需要卧床静养,军医便也退了出去。
      只剩下那做惯了主君谋臣游戏的二人。
      “非这样不可?”
      黄月溪深深吸了口气,避而不答:“这样最好。”
      君世绝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那个木匣,打开,递向她:“这不是皇后给我的东西吧。”
      语气是笃定的,没有疑问。
      刚拿到这个木匣的时候,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在看到信烟亮起的那一刻,她才有了一丝不敢置信的念头,猜到了这个空木匣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黄月溪点了下头,承认:“是我给殿下的。”
      皇后娘娘,毕竟也姓着一个黄字。
      一个空木匣,从皇后娘娘到国子监祭酒薛大学士之妻手中,再辗转到事发当夜公主殿下之手,为的就是,事发之时,不要她在场。
      里面放什么东西,不放什么东西都无所谓。
      黄月溪太了解她了。
      但凡公主殿下得知黄月溪的计划是自毁以达目的,无论如何都会去阻止。
      更有一层她自己的私心在里面。
      事发舞台挑的是名义上公主殿下的营帐,但她不要殿下的声名有半点可能受损,她要众目睽睽看到公主自外而归,断然不会让她因此事沾上半点污秽。
      “为什么不问过我?”君世绝扣上木匣,死死捏在手里,用力到指节泛起青白,“为什么擅自替我做决定?”
      黄月溪泛起一丝苦笑来,轻声道:“脏。”
      她该是光啊,照耀着温暖着像自己一样在阴冷潮湿环境里开出来的花,怎么忍心让她伸手去碰触这样脏的一个世界。
      “听着,任何事都不值得你拿自己当筹码。”君世绝强压怒火,冷冷地说。
      “但……”
      “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值得!”
      被殿下粗暴地打断了反驳,黄月溪却笑了起来:“可这偏就是为什么值得。”
      她伸手摸过床头的一柄柳叶飞刀,划破了左手尾指,带着希冀和乞求,伸向盛怒之中的公主殿下。
      “让我做您的隼吧。”
      君世绝眉头皱起。
      鲜血一滴一滴浸湿了被面,开出一朵一朵鲜艳潮湿的花,少女的神情近乎虔诚,柔声道:“黄氏养得起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儿,却养不起一个笑话。此事了结之后,黄月溪会因病而死,从此世上再无月溪郡主,只有小九。”
      君世绝冷冷地望着她。
      果然算无遗策,甚至连自己和她本身,都不过是局中棋子,为达目的,皆可用之。
      “子卿已死,殿下只给了他契书吧?未曾与他签订血咒,也就做不得数。让我来吧,我会成为您的隼,替您扫平那些卑鄙阴暗见不得光的事情。”
      左手尾指取血为引,主从二人便可签立血咒,但……
      “姜氏族灭,血咒早已无任何效力,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君世绝没有去握住那只伸到面前的手,移开了目光,“你该最清楚才是。”
      良久。
      血滴终于缓缓凝住了流动,凝结的血痂抱拥着一段触目惊心的创口,黄月溪仍然痴痴地将手伸在半空,恍如不闻。
      皇室子弟,本该各自拥有自己的“隼”,隼则遴选于国师姜氏,即是那座大名鼎鼎“幽灵山庄”的前身主人。直至新皇即位,其他皇子的隼便会因失去存在的必要而死于血咒,这种咒术因掌控生死,保证了隼的绝对忠诚,在皇室之中算不得什么机密。
      但姜氏最终亡于一场无人逃出的大火,只留下了满地废墟。
      “隼”本该也就此而绝。
      黄月溪笑着笑着,侧过脸去,试图掩去忽然滑落的泪水:“您不愿意。”
      说什么没有效力,只不过是,她不愿意而已。
      君世绝扯了一段干净纱布,握住黄月溪那只划伤的手,低头包扎,没有说话。
      “那年我父因言犯事,一朝从云端跌落泥底。属下那时尚小,不明白为何平日里玩得极好的玩伴都断了联系,不明白为何有家不能住要千里流徙至边城,不明白重病垂死的时候,往日里无所不能的父母为何只能哭着用冰水替我一遍遍擦身子。”
      “殿下就算不说,我也知道当初是殿下跪求今上未果,直接纵马百里追回了我一条命。”
      “不是殿下,我早就死在那路途之中,何来今日。”黄月溪低下头,被面上的血花渐渐凝固,不再那般鲜艳绚丽,任谁也知,待到这一朵朵血花干涸,便只剩下如憎恶一般黑中带红的恶之花,“属下从不敢奢求与殿下比肩,只求一生一世追随殿下而已。”
      “而您,”伤口末尾系了一个漂亮的结,君世绝的手很稳,直到听到小九下一句话,才终于颤了颤,“不愿意骗骗我吗?”
      君世绝淡淡道:“小九,你魔障了。”
      她松开手,抬眼平静与这位满面泪痕算无遗策的女诸葛对视:“我从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希望你也不是。”
      “可是他死了!”黄月溪压抑着哭腔,抚着尾指上那个打好的结,漂亮的鹿眼已经通红,她从来不是个爱哭的人,只有事关那道生命中唯一的光才会屡屡失态,“他死了,为什么我不能……因为我前些年,没能跟他一样日夜陪在殿下身边?因为我不如他统观全局,为您出谋划策?因为……因为那夜被困在幽灵山庄里的人……是他,不是我?因为……”
      若非如此,后来遴选伴读,又岂会杀出来一个意料之外的徐子卿。
      她明知道这不该,但偏又克制不住要去设想千万种可能来逃避唯一的原因。
      君世绝厉声道:“小九!”
      帐外马蹄声纷至杳来,小黑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殿下,钦差大人到了!”
      君世绝闻声起身,却被黄月溪拉住,语声恳切:“殿下,今夜之事……”
      “我会照实说来。”君世绝抽回了手,语声冷漠又夹杂了一丝憾恨,“我即使有心隐瞒,你设计让那么多人眼睁睁看到,我也瞒不住。你的苦心不会白费,我也不会矫情推拒。”
      “但你算计了我,也算计了自己,我不喜欢。”
      她停步,回身,最后望了黄月溪一眼:“我会保你无恙,别怕。”
      望着公主殿下掀帘而出的身影,她终于死死咬住了被角,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
      颤颤巍巍被扶进案发营帐的薛靖,看到被人看束起来的元帅都尉二人,满身血糊滋拉,不由大惊失色。北兵营外竟然还围着不少一望而知不是军中人士的闲杂人等,有的架起来画架正在涂涂画画,有的则是奋笔疾书,跟一伙来打探军中情报的“不良人”似的。
      “黄都尉,军中发生何事?”薛靖一看模样不是外敌作乱,惊完又疑,放眼望去,只一个黄扒皮算得上主事之人,遂双手抱着那柄可不奏陛下而斩一品官员的尚方宝剑,问道。
      既见尚方宝剑,如殿下亲临,黄扒皮郑重行了跪礼,正要开口,帘帐再掀,掠来一阵风。
      “我来说。”君世绝先跪了尚方宝剑,又向太傅行了礼,淡淡道,“方才我去问了受害之人,月溪郡主自京城回返郸城,听说我在军中,便扮作女兵混入其中,预备给我一个惊喜。却不料……”
      她抬眼望向王大胆岳明二人,眼神宛如在看两个死人:“岂料军中竟有人面兽心之辈……事后,月溪郡主数度寻死未成,现在刚被劝下。”
      萧靖是个诗书礼乐之中熏陶到老的端方老爷子,一时竟没听得懂这话中暗示,或者说压根儿没往那肮脏之处想:“什么?月溪郡主也在军中?为何……寻死?”
      黄扒皮阴沉着脸,直截了当地道:“这两个禽兽□□了我妹子!”
      “什么?”薛老爷子手里尚方宝剑险些没抱住,还是君世绝抢上去一把扶住,才免了一场事故。
      这一句简单粗暴的话,信息量忒大。
      此事若真,郸城军高层三去其二,受害对象偏偏是剩下一个的亲妹子。
      老爷子花了足足一柱香时间,才消化过来这,颤声道:“事关重大,可有证据?”
      王大胆恨声道:“大人明鉴,这不过是卑职身在其位,引得某些人妒恨,故意设计陷害罢了!”
      回答他的是黄扒皮抡圆了胳膊的一耳光,抽得结结实实。
      薛靖沉声道:“黄都尉,罪名未定,你怎可殴打朝廷命官?”
      黄扒皮只从牙缝里哼出一声冷笑,甩了甩那只发力的右手,不仅没作解释,看样子还有心再给王大胆补个对称。
      君世绝恰在此时低声道:“老师,人是我从这两个畜牲身边抱出去的,如何抵赖得了?就算受害之人仅是一面之辞不足为信,外头那些从京中来的采风人不幸也看到,皆可为证。”
      她细长眉眼眯起,眼中寒光一闪而没:“若这些还不够为证的话,孤倒有一个问题,想问问王元帅。”
      王大胆预感到了一种被狩猎者盯上的危机感,捂着刚刚被黄扒皮抽肿了的半张面颊,瞳孔收缩。
      “如果我不曾记错,我从未邀请元帅与岳都尉二人入我帐中。请问元帅,今夜为何会出现在我的营帐里?”
      “又是,所为何事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恶之花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