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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疯狗 ...

  •   吴良不愧姓吴,无人问津地趴在雪地上昏了又醒,二零八一众人都跑伤势比他更重的虞子非那儿围观去了,只他一个孤零零趴在旁边儿。
      叫醒他的还是一只沾满雪泥的军靴。
      黄扒皮面露狞笑,先是往他背上伤口毫不留情地踹了两脚,眼见吴良眼皮跳动,有苏醒前兆,这才慢悠悠地抬脚,恰在他睁开眼的时候,一脚踩在了他脸颊上。
      “这小杂种可不归殿下您管呗?”
      吴良本身在二零八中属“斥候”,游离于大队人马之外,当初胡嘉更改军中造册的时候,在公主名下便优先写了其他四人的名字,又挑了个临近的队伍把吴良名字补了上去。严格说来,吴良还真不在君世绝管辖范围之内。
      黄扒皮像踩垃圾似的,恶狠狠在那张混血特征明显的脸上碾了碾,满意地看到那双狼崽子似的青色眼瞳,泛起憎恶却无力反抗的光芒:“无故出营,擅自行动,够不够你死个十次,嗯?”
      君世绝沉声道:“都尉即使要论军法,军中自有刑堂审断,岂能滥用职权私下惩戒?”她说着,手臂按着身后石壁,勉力试图站起。
      睢明以武起家,种种军规条例清晰分明,如有情节严重者,本地兵营会在将犯禁之人捉拿就位后,公开进行一场军中刑堂的审判。
      黄扒皮猖狂大笑,末了又加了把劲,生生将脚下那颗头颅按入深雪下的泥土去,吴良抬不起脸来,只在徒劳挣扎间,嗤地撕破了黄扒皮的裤脚:“殿下想必还没见过真正的刑堂吧?可真巧了不是,郸城军中处刑人,正是区区在下。所以……”
      “——我在之处,即是刑堂。”
      君世绝冷冷道:“孤可没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刑堂公审,不过是寻了由头泄愤。”
      “是,”黄扒皮冷笑着把目光从脚下挪开,移到了君世绝脸上,眼看公主殿下正拖着受伤的左腿,一瘸一拐地往他的方向走来,遂轻蔑道,“那又怎样?”
      他有恃无恐地嘲笑道:“莫非殿下打算拿公主身份压人?”
      黄扒皮还记得头次跟这位殿下照面的时候,就曾出于恶意地如此要挟过,对方果然对此避而不谈,看得出来,还挺要脸的一个小娘们。
      今次他偏要故技重施,啧,他就喜欢看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那副惺惺作态的伪善嘴脸!
      当初的仓山女尸案,她那般掷地有声的说辞抛出来,然后呢?那不作为的主帅仍然在花天酒地,那丢了军粮的岳都尉有着岳家作保想来也是难以动摇,而她呢?
      就只是在这郸城军里玩她众生平等那一套?
      君世绝一瘸一拐走到他面前,斩钉截铁地道:“当然。”
      黄扒皮怔住。
      旋即他脸上泛起一丝嘲讽的冷笑,如她所愿抬起了脚,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抖了抖,道:“怎么着,不打算装了?也是,堂堂天之骄女,玩家家酒的游戏到这种地步,也该尽兴了。”
      说着,他左手按住右肩,行了一礼,不无讥讽地道:“卑职郸城军中都尉,言出无状,还请武烈公主恕罪。”
      君世绝弯腰去扶倒在地上强行压抑着颤抖与杀意的吴良,也不理会他话中讥嘲,口中淡淡道:“都尉私自带人出营,可有向元帅禀报?”
      黄扒皮听出来那味儿,不由得一阵牙疼,妈的,她又来这一套!当初就这么被她指出来“过卯”,害得自己堂堂都尉跑去跟大头兵一起撅着屁股挖红薯。
      他今日是抱着一颗出来救人的心没错,虽然在权利范围之内,但私自调兵不报主帅的确不合军法。
      更何况自己刚才罔顾了吴良事实上的确听命于君世绝,愣是用一个字面上“非她所辖”的理由,把这位公主殿下顶到了南墙上下不来。
      所以他现在要是辩解“老子可是来救你的别不识好歹”,就跟君世绝说“吴良就他娘的是我的人我让他死他就得死”一样,颇有泼妇骂街、道德绑架的色彩。
      根本掩饰不掉程序上不合军法的本质。
      所以黄扒皮只能冷着脸,硬邦邦地道:“没有。”
      那位名为大胆实则胆小如鼠的元帅,醉卧美人膝的时候跟他说啥都不好使,还有几率直接触发这货的起床气,按头给你扣个“蔑视主帅”的罪名,拖下去吃一顿竹笋炒肉。
      他黄扒皮可没打算去触这个霉头。
      君世绝道:“如此甚好。今夜之事,还望都尉守口如瓶,除了在场的兄弟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晓。”
      言下之意,咱既然互相都有把柄,相当于坐上了同一条船顶好谁也别劈腿,安安稳稳把今夜瞒过去。
      君世绝说罢,根本没有等他回应,单手扶起吴良,借着风灯的一点光去看他背上伤势。
      黄扒皮不置可否,眼看吴良脸色阴沉沉地盯着自己,脸上血渍泥泞糊得面目狰狞,只有那双眼中厉芒暴涨,越发像一只择人而噬的狼,黄扒皮冷笑一声:“怎么,小杂种不服气?要不是有些人多事,你现在脑袋里的棉花浆子都该炸得满地都是了。”
      吴良不知是碍着公主殿下在旁,还是其他什么缘故,面对如此刻薄羞辱,愣是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岗哨之内的物资因是今日换防新送过来,大多都还没有拆开,一箱箱垒起来倒是方便运输。士兵们拆了些木条制成临时雪橇,再将木箱用绳子在雪橇上捆紧了,有条不紊地准备一路从雪原上拉回去。
      这五十人是黄都尉的直属卫队,在无虎符的情况下亦直接听命于他,若是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他们的嘴上也就挂了锁,绝不会多流传出去一句。
      但黄扒皮,从来不负郸城军中私下叫骂时常用的“疯狗”二字。扒皮这个名号固然是对其治军严苛的最好归纳,而疯狗二字,却最能道尽其人之妙。
      ———
      翌日,风住雪停,是入了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已经暂停了约有半个月的训练,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恢复了。
      然而今日,黄扒皮却传下来一条足够给士兵们枯燥军营生活增光添彩的消息,足有三四年没开过的军中刑堂,今日掸了掸帐子上的落灰积雪,要进行一场公堂审判。
      审判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从来没从谈资里头减退过存在感的,武烈公主。
      这他妈还不赶紧抢个前排看看热闹?
      眼看刑堂之外的重重人头,小黑内心十分遗憾,此时若是兜上一兜瓜子儿花生之流,往其中一走一叫卖,可不正是大好商机?
      奈何此时自个儿只能作为“武烈公主擅自离营一案”之中的添头,此刻缩在刑堂靠右一侧临时用拒马隔开的受审席位,还得因着空间狭小的缘故,窝囊地提气吸紧了肚子。
      号称处刑人的黄扒皮熬了一宿,面色难看,眼底青黑,越发整个人看起来阴惨惨不似人间活物,把一出刑堂演绎出了仿佛阎王爷断生死的味儿。
      君世绝居中,坐姿是标准的军姿,挺拔如松,供认不讳。
      “君世绝,你身为郸城军中伍长,昨夜亥时擅自调动所属士兵离营,可有此事?”
      开审头一句就引起了帐外围观之人的小小轰动,不为别的,就冲黄都尉胆敢直呼殿下名讳这一条。
      他是不是疯了?
      众人不敢直说,面色凝重地互相用眼神示意:嗯,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确有此事。”
      又是一波轰动,好嘛,原来疯病会传染。
      可怜这殿下年纪轻轻,脑子却不大灵光,这事儿以你身份,只管咬死不认,黄扒皮还能拿你怎么着?
      再说了,只是离营而已……
      “所为何事?”
      “拔除龙瀛仓山据点。”
      刚才还不以为意的众军闻言哗然,口耳相传之下,很快外面黑压压大片士兵均得知了这一消息,消化了这句话的内容之后,再看向那坐姿挺拔的公主殿下背影,不由得目光复杂。
      前来从军的士兵们,谁没一个报国杀敌的梦呢?只是睢明重文轻武,积弊已久,纵使本朝帝王已经在政策上略有宽待武将,终究未能逆转大势。
      譬如那王大胆文臣出身,恐怕哪天龙瀛军队踩到头上了,也未必哼得出来一声,主将庸懦无功无过,不免让士兵们心气颓丧。
      但这公主殿下……
      她竟然敢……?
      “同行几人?”
      “……”君世绝眼底迅速瞥过被拒马拦在一旁的二零八诸人,“五人。”
      她知道接下来黄扒皮会继续抛出来怎样的问题,索性起身,瘸着那条受伤的左腿,将坐着的长条刑椅自横摆竖,直起腰道:“这五人均听我指令,以为是军中秘密任务,但对此事乃是我私下决定毫不知情——都尉既然要再听这一遍,不妨下堂来,你我二人各自担责,谁也别迁怒了旁人,成不成?”
      她又拉过来另一张刑椅,并排一放,细长眼眸微眯,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这行为属实光棍,且,护短。
      黄扒皮若是想公然迁怒二零八,她当然也不会替他昨日调动直属卫队一事隐瞒,那么到时候,黄扒皮若是因此强行罚了二零八五人,她有话在先,自己当然会承担了这统共六份刑罚。
      那同理可得,黄扒皮就他妈得吃下五十人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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