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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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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要动摇我睢明最后一道防线?”
这话诛心,谁也不敢接。
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最终还是那沈兰台满面悲怆,长跪不起,呼喊道:“请陛下万万要彻查此事!贪者尚能道貌岸然,清者却要无辜枉死,是何等道理!”
一本奏折重重擦着他脚边摔了过去。
沈兰台执着于为徐掌兵翻案已非一日,原本就已闹得让陛下又愁秃了一个等级,这下郸城失粮竟还牵扯出贪污军饷的内幕来,皇帝陛下更是火上心头,再听沈兰台话中夹枪带棒,哪还忍得?
皇帝陛下盛怒起身,厉声道:“沈卿此言又是何意?郸城军资一事,自有刑部调查审理,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御史台的兰台令说话?沈卿的手眼未免伸得太长了!”
“刑部苏泉,郸城军资一案,暂交你等全权负责,朕不管你们平日里如何勾结往来,此案不得有分毫放纵!”皇帝陛下震怒之下,刚扔过随手抓来的一张折子,不免呼吸粗重,字句掷地有声,“郸城岳明都尉,暂留京中,待私吞军饷一案了结后,再行发落。”
“拟诏,郸城军中空缺都尉一职,由,”老皇帝顿了一下,缓缓道,“……武烈公主君世绝,暂代之。”
眼见皇帝陛下发怒,一时谁也不敢出声,喘气儿都怕声太大吸引到陛下的注意力。也幸得如此,要搁平时,多半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跳出来以“本地军防本地提名”之类的说法,阻挠一下老皇帝的此番决定,倒不是针对武烈这女流之辈——上一个拿性别说事的,还是那死全了一户口本的徐掌兵,谁知道下一个会是什么下场?
再说,郸城那荒凉地儿,提谁上去都不是个事儿,吃力不讨好的地方。而且老皇帝也说了,暂代,亦即是在“都尉”一职前头加一个“权”字,并非实职。最值得槽的“女子为官”,虽然是离谱了点儿,倒也不是没有先例。当初武烈从军没人拦住,就早知道会有个今天了,在座各位都有责任,干脆谁也别哔哔。
岳明瘫倒在地,他如今最好结局不过是保得一条小命。官职既去,只能在京中提心吊胆等一个结果罢了。
不甘啊……那懦弱无能的主帅也就罢了!就连那女人,凭借一个好出身竟也能踩在自己头上!
我岂能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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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权代都尉”的诏书与紧急征集的一批军资,自此从睢京城出发。辎重尚还在半路上的时候,郸城却已在连日风雪夹带冰雹的恶劣气候中,逐步走向弹尽粮绝的地步。
时近九月,往年的郸城此时不过是偶有落雪,今年老天爷却在连续五天的大雪以后,眼看郸城一时没有屈服的打算,干脆在软绵绵的雪花儿里掺上了雹子,冻不死也总能砸得死您。
黄都尉已经下令各营士兵,每日训练暂停,无事则在营帐之中待命。一来减少消耗,二来冰雹不同于雨雪,擅自外出万一被不幸命中,倒是可以替郸城军省下一份口粮。
二零八社今日眼瞅着风雪渐止,中途划拳决定出了一个倒霉蛋罹欢去打五人份的饭,剩下四个嚼着烟叶子掏出来国战竹牌,熟门熟路地各自摸了身份牌,兀自玩得不亦乐乎。
小黑坐在吴良下手,末一个出牌,往期“先弄死一个再看局势”的人不幸轮到了自己遭殃。前两位先动的胡嘉虞子非恼小黑昨夜把夜壶使完了,损人不利己地正丢在这两位兄台头并头那一端,足有一个月没出过营地的大小伙儿火气是挺旺,味儿忒冲,愣是把俩人活活熏醒。
盲杀的就是你!
“哥哥!您是我亲哥成不成!”
“叫亲爹也没用!”眼看深仇大恨之人只剩最后一滴血,虞子非黑着脸拍出一张“决斗”,杀气腾腾往小黑脑门顶儿一指,“竖子可敢与我一战!”
他是真上了头了,全然没看自己手里只剩两张牌,小黑那头虽然四滴血去了三滴,手里四张起始牌倒都在手里握着。
决斗需要以指定目标开始,双方轮流打出一张“杀”,谁先打不出来,谁扣血。这局势,万一赌错了,虞子非是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
“真决啊?”小黑可怜兮兮卖惨,胖脸露出不大真心实意的愁容,“确定啊?”
虞子非瞬间有点动摇,刚准备再把竹牌捡起来,一只胖手已经按了上去,愁容变作一脸璀璨:“占了老子的便宜还想反悔?”
小黑意气风发地拍了张“杀”出来,唾沫星子和手指头差点都戳到虞子非那张俊脸上:“给老子杀!”
虞子非哭丧着脸,自个儿把血量计数下移一格,说了声“过”。
依次轮到吴良,吴良摸了牌,往小黑那瞥了一眼,笑道:“先弄死一个看看局势?”
小黑一脸谄媚道:“良哥您看您上家肥美可口鲜嫩多汁,若能杀上一杀,定是极好的。”
说罢又故弄玄虚地把自个儿没翻的身份牌笼着手掀起来看了看,小黑坚定地道:“我预感到了,咱俩是一伙的!”
吴良痞笑着,直接把自个儿身份牌翻了。
人族,龙瀛。
胡嘉皱眉道:“你他妈怎么每次都这身份啊?”
吴良把竹牌翻过来,指了指竹牌背后天然形成的泪痕斑,笑而不语。
竹牌毕竟背后有纹路,这张“龙瀛”背后有一处小的瑕疵,算得是个标记,一群粗壮汉子谁也没留意过,难怪吴良又能拿到一次。
“这他妈也算出老千了吧……”胡嘉嘀咕。
小黑一看是人族角色,脸当下就黑了黑,幸好他脸本身已经够黑,尚能补救:“人族好啊!我也是人族!良哥您看您是龙瀛我这儿抽的可是睢明,若论爱国咱可是头一号了您不会真杀我吧,啊?!”
“那你倒是翻身份啊,哔哔赖赖,就属你垂死挣扎屁话僧多!”虞子非信手甩了枚柳叶飞刀,贴着小黑头皮擦过去,几撮黑毛悠悠飘落。
“这不他妈的没轮到我动吗!回合外老子怎么翻身份!”小黑头顶一凉,下意识伸手一摸,正摸到那一溜儿精光头皮,怒道,“就这点头发了你他妈还给老子来个未老先秃?我媳妇到时候嫌弃老子,老子就卷了铺盖就去你炕上睡!”
吴良拍了张“过河拆桥”,冲小黑搓了搓手指头。
过河拆桥能够卸掉目标一张牌。
小黑哪能不懂意思,手往身后一背,一阵眼花缭乱地交错:“我洗一下!”
胡嘉虞子非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齐声叫道:“有桃!”
洗完的三张牌背面朝上,吴良抽走一张,拍出。
真是“桃”。
桃是功能牌中无人不喜的一张,回合内使用能够回复一点血,回合外可用于拯救濒死角色,可谓上上品的好牌。
小黑这下脸真黑了,怒道:“良哥!还是不是好兄弟!”
吴良道:“想不想回合外翻身份牌?”
回合外翻身份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角色阵亡。
小黑自然头摇如拨浪鼓,脸颊两侧的肉都险些被自个儿甩飞出去。
吴良笑着看他,拍出一张“万箭齐发”,心知这厮肯定没闪:“还是翻了吧。”
反倒是虞子非先鬼叫起来:“你没事放什么万箭!直接给这狗日的一刀不就行了吗!”嚎叫声中,无可奈何把自己血量再下移一位,只剩最后一格。
“万箭齐发”需要在场所有角色打出“闪”来响应,的确容易误伤队友。
小黑亦悲愤道:“良哥!好兄弟!别他妈这么残忍,老子才第一轮,没玩够!”
“谁他妈跟你好兄弟!”虞子非看热闹不嫌事大,自己残着血还不忘幸灾乐祸往那张“万箭齐发”上按了只手,语重心长地回敬,“占了便宜还想跑?给老子杀!”
小黑作势欲把血量拨到底,可怜巴巴地讨饶:“要不我把我媳妇儿画像再借给你撸两发?”
小黑在这群独身小伙中不大一样,老早就有个定了亲的姑娘,叫晶晶。此次往郸城接应公主殿下,晶晶留在了汴梁,小黑只带了她一张小像。
平日里那张小像就挂在小黑炕头,直到小黑发现这一个月未能出营地,一众小伙子憋得甚慌,他媳妇儿那张画像自然也逃不过意淫,这才骂骂咧咧地收了起来。
连媳妇画像都能出卖,这看来是真不想死。
吴良作势犹豫。
小黑垮着嘴角。
恰在这时,帐门掀开,一股风雪凛冽卷了进来,罹欢白着一张脸,重重放下一手一个的瓦罐。
左手边瓦罐是粟米搀着麦麸的糙粮饭,上面扣着半颗腌渍过的白菜;右手边了不得,竟然是许久都没闻见过的荤腥。
“什么日子?还有肉汤喝?”
小黑鼻子最灵,一下子寻着味儿过来掀开了右边瓦罐,深吸一口气:“真她妈香啊,多久没打过牙祭了?每天都白菜红薯,吃得老子以为自己是只兔子!”
“就你?你别他妈是个兔儿爷就成。”
“日你仙人板板,你他妈才是卖屁股的兔儿爷!”
胡嘉把手里竹牌洗得唰唰作响:“净她妈扯犊子,孙子们还玩不玩了?有些人是不是输不起?”
虞子非落井下石道:“刚还有张牌没结算吧?赶紧的把这驴日的翻了身份吃饭了!”
吴良没说话,就把那张“万箭齐发”从牌堆里捡了起来,笑了笑,送到小黑面前晃晃。
意思是送您上路。
小黑呵地冷笑出声:“好嘛良哥,恩断义绝!”
然后直接把手里两张牌全亮出来,嚣张道:“老子三桃一杀天选之子,拆一张万箭一张就想弄死老子?再来张杀也不怕!跟老子玩,您们可还嫩嘞!”
吴良没说话,也从自己手牌里抽了一张,架在了身份牌旁边。
连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