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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失而复得(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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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里的水又冷又脏,每走一步都冻彻肌骨,吴邪无法想象,张起灵是如何挨过这几日的。他背着张起灵趟过寒水,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由想起了刚上长白山那段时日。
他那时日日想着逃跑,几乎将整个后山都走遍了,有一天落进一个松软雪坑,爬不出来,便巴巴地盼着张起灵来救他。直至半夜冷月高挂,这人才终于找到他,那时他已哭得哑了。
他儿时身娇体贵,崴了脚便不愿走路,就是这么被张起灵背着回去。后来他觉得自己捡了便宜,每晚习武结束后,又非让张起灵背他回去。有很多个日夜,张起灵就这么背着他,穿过长白山的凛冽寒风,穿过雪地上的银色月光,一步一步走回门派里去。
如是两年后,这事让张海杏看见了,讥讽了几句,半大小子终于难为情起来,不再让师兄背了。可吴邪分明记得,那时候自己其实还生过一丝妄念,他曾不止一次想,如果张起灵真的是他兄长,两人从小一同在家里长大,必然也是如此。
他总是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一边怀揣着这样遥不可及的美梦,不知不觉便在张起灵背上睡着了。梦里四季变换,星河灿烂,没有奇诡的骗局,没有复杂的疑团,只装着一场年少无暇的相见。
那都是很小的时候了,当初的张起灵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如今他也可以背着对方,将他好好护在身后,带他回家。
“你睡着了吗,小哥?”吴邪对他道,“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我要带你回家,告诉我妈妈,我找到了,找到你了。”
张起灵听见他说话,勉强睁开眼,见少年脸上尽是污泥,脏得像小花狗一样,抬手去擦他的面颊。
吴邪和王胖子二人出了水牢,一个背着人,一个背着重剑,一路穿过回廊和庭院,本也畅通无阻。只是庄子里这两天人多,总归还是有人眼尖,看见他们便大声叫嚷起来。
吴邪来不及出手,眼看各门各派围拢过来,立马拔出剑来全身戒备。他现如今看着眼前这些见过或没见过的人,只觉每一个都面目可憎,恨不得砍上几刀泄愤。
张起灵扫了众人一圈,在吴邪耳边轻声说道:“瞎子是不是教了你轻功?”吴邪点点头,又听他说道:“先攻坤位离合派,用盈昃剑法配合疾风步,身后那些人擅远攻,胖子殿后。”
吴邪本不解何为疾风步,回过神来便在心中骂道:“好啊,那瞎子骗我,什么躲猫猫,捉泥鳅,原来那些轻功都有正经名字。”心念电转间,他已经了然于胸,依照张起灵所言朝坤位疾步攻去。
创立青铜门那位张家先祖潇洒爽朗,一生不喜拘束,走遍大江南北,他游历途中观日月变化,阴晴圆缺,曾悟出一套日月剑法。其中最具奥妙的便是这盈昃剑法,可变虚为实,变实为虚,每一招变化虚实结合,变幻无穷。
使这套剑法有一个要点,便是轻功,从前吴邪轻功水平泛泛,无法发挥其威力,便不常用。如今他结合那齐瞎子教他的步法,施展开来,竟发挥出无穷力量。
与他过招的那些人见这少年分明在此处,转眼间又到了另一处,顿时方寸大乱。吴邪每每剑指他们要害,便有片刻犹豫,心中想道:“我若杀了他们,他们来找我寻仇也罢了,但要再为小哥洗清冤屈,却是难上加难。”每思及此,他便转开剑锋,不伤对方性命。
那些人见他手下留情,只当毛头小子心慈手软,更无顾忌,几番打斗下来,也让吴邪身上落了些伤。
张起灵继续在他身后指导:“中孚三步,风过无痕,转入归妹,叶落知秋。”吴邪依法走步出招,心中暗暗骂道:“挨千刀的,这张家先祖起名文绉绉的,起那么长做什么,害得小哥要多说这许多字。”
他自幼跟着张起灵,早将这些剑法练得熟了,加上三人之间心意相通,因此配合起来十分相契,很快便杀出一条明路。
王胖子打法利落,在后制敌再好不过,只是对方人数众多,他打了一阵便不耐烦道:“胖爷我给你们放烟花,让你们王八翻身四脚朝天!”说着掏出两颗雷火弹,往前方一掷,顿时弹丸炸开,硝烟弥漫。
吴邪一边背着张起灵疾奔,一边骂道:“死胖子!你有这东西,不早拿出来!”说话间已奔至围墙边。
王胖子纵身一跃翻过围墙,吴邪身上背着个成年男人,纵然有上乘轻功也要慢些,这一落后,庄里的人已经追了出来。他们见这少年背着人即将跳上墙,纷纷举起弓箭来射击。
吴邪跟着齐瞎子学轻功时,脚上功夫是在生鸡蛋和竹枝上练出来的,连张海鱼都被齐瞎子征为苦力,当过几次垫脚石。此时他纵身跃起,使出“马踏飞燕”的招式,轻轻踩着射过来的箭矢,借着力道便向上腾跃。
他不敢将张起灵暴露于箭阵之前,因此一直侧着身子。眼看有一支箭当空射向吴邪,张起灵运用全身力气抬起手,将那支箭用双指稳稳夹住。
然而箭越来越多,吴邪咬咬牙,心想大不了避开要害受些皮肉之苦,先把张起灵送出去再说,就不管不顾地继续上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有几支箭呼啸而至,竟然将即将射中他的箭一一击落。
生死关头吴邪来不及多想,只得先纵上围墙翻了出去。王胖子看见他既惊又喜道:“我听见里头箭声‘嗖嗖’的,想你要再不出来,就要给你念往生咒了。”
吴邪边跑边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出手相救!”两人狂奔一阵,到山脚时看见有个人飞奔而至。
吴邪以为自己眼花,仔细定睛一看,才知自己并未看错,来人竟然是多年未见的潘子!他一阵心潮澎湃,当即叫道:“潘……潘子!潘子叔!你怎么来啦?”他这才想起,潘子从前打过元兵,骑射之术是十分高超的
“小三爷,好久不见啦,你长这样高了。”潘子收起弓箭笑了笑道,“是三爷叫我来的!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走再说!”
几人二话不说又跑了一阵,到水岸边上,远远看见张海鱼在湖面上划过,后面紧随着一艘船,情急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跳到船上去。
几人在船上站定,这才发现撑船的是张海客、张海盐、张千军三人,惊奇之下不由松了口气。
吴邪将张起灵放下,一边给他喂九味龙参丹吃,一边说道:“算你们几个有良心,还知道来救他。”说完去问潘子,“潘子,你和我三叔一起来的么?他人在哪里?”
潘子道:“三爷有事去办,他听说张小哥在这里,料想你一定来救,怕你有危险,因此叫我先赶来帮忙。”吴邪好声谢过他,就去船舱里照顾张起灵,替他将湿衣换下。
船只一路南行,在人烟稀少的荒郊靠岸。众人经一夜奔波,皆已累极,随处找了间土地庙落脚。
张海盐生起火来,烤了些馕饼分给众人,王胖子烫了些酒,和潘子对饮。
吴邪一边吃,一边和张海客闲聊,说起上次分别后的那些事。张海客听完,对他说道:“我之前找到了我姐的尸骨,在她身上找到这个。”说着他掏出来一个弹弓,“我小时候很喜欢玩这东西,这应该是她在回去路上买的,一共买了两个,我猜另一个原本是想给你的。”
吴邪接过来,只见那弹弓做得极为精致,想起从前长白山上多秃鹫,偶尔和门派里的飞鹰打架,他就拿弹弓去打。他总打不中,张海杏见了便骂他:“没用的小子,除了会赖在掌门师兄身上告状,你还会干什么?”
篝火烧得正旺,发出毕剥之声,他吃着热烫的馕饼,边将弹弓收入怀中,去看躺在一旁的张起灵。张起灵昏迷着,安静面庞被篝火照得灼亮鲜明。吴邪在心中默默说道:“你看,我不止会告状,我还能保护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