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剑履山河》槐安国师

46、失而复得（一）

　　鄱阳湖畔，断鸿声声，一片烟水茫茫。

　　聚义庄建于松门山上，此地位于南康府与南昌府交界处，距都昌县南二十里，四面环湖，临水而立。

　　吴邪和王胖子二人乘舟上岸，其时暮色四合，空山寂寂，张海鱼在空中盘旋两圈，又振翅飞去。

　　吴邪不住抬头观察飞鹰方位，一边问王胖子：“你当真没听错，小哥被囚于此地？”

　　“八九不离十。”王胖子道，“咱们乔装一番，再去前头打听打听。”

　　两人见前方有个茶摊，便往脸上抹了些沙土，上前坐下喝茶。他俩见邻桌坐了两个人，腰间别着长刺，正在吃茶，显然也是武林中人，正想上前问话，却听那二人恰好在谈论此事。其中一人问道：“可我听说那魔头武功盖世，合众人之力也打他不过，究竟是怎么被抓住的呢？”

　　另一人就道：“你不知道，他在江湖上行走时，有人瞧见他身边时时跟着一个少年，那是他的师弟。你别看这魔头平日里性情乖张孤僻，对他的师弟却是照顾有加，呵护备至，似乎是当做亲生的胞弟一般对待的。”

　　吴邪听到此处，知道他们在说自己，却无往日里半分高兴，隐隐感到惊惶，接着又凝神去听，听见那人继续道：“他二人从前是形影不分，但前些日子不知为何，只剩那魔头孤身一人。于是有人想了个法子，在江湖上放出风声，说他那宝贝师弟在这里被抓了，那魔头果然上当，连夜赶来。”吴邪闻言大惊，心想：“果然是因为我的缘故，都是我害了他。”

　　方才那人又道：“那场混战我虽未亲眼见到，但听得多了。听说各位义士怕不敌此人，于是又想了个法子，找了具身形相当的尸身扮作他那师弟的模样，吊在高塔之上。那时夜深雾重，相隔甚远，那魔头岂能分得清真假。他们原本只想借此扰乱他的心神，没想到他见此情景，当场内息大乱，吐血倒地，轻易便落入彀中。”

　　王胖子听到此处又惊又怒，更不敢想吴邪是何种心情，忙按住他，才发觉对方浑身轻颤，于是捏了捏他的手臂。

　　往日里吴邪心意慌乱时，张起灵常捏他肩膀叫他定神，他此时被胖子按了一下，不由稍稍冷静些许，抬头时眼神中却是一片冰冷肃杀之意。

　　趁那二人去向摊主打水，王胖子付了铜板，拎起吴邪离去，离去前还往那二人杯中洒了一整包的泻药。

　　他二人匆匆前往他们说的地方，见山中有一废旧古刹，寺后有一大片空地，过去不远处当真有一座七层高塔。

　　吴邪奔至此处，只见地上有一大摊血迹，当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被王胖子一把扶住。

　　那血迹已经干涸，颜色转深，在这光秃秃的地上显得十分可怖。吴邪自与张起灵相识以来，见他受伤的次数少之又少，如今只觉得这血迹异常刺眼，便伸手拢了旁边的黄沙，去将这滩醒目的血迹掩埋起来。

　　待到后来，他手中死死抓着黄沙，心中惊慌悲愤之情已至极点，咬牙将手心的沙子扬了出去。霎时间，漫天沙尘飞扬，迷乱人眼。

　　王胖子心中亦是激愤不已，见状忙伸手抓住吴邪，怕他气息滞塞于胸腔之内，在他背心上拍了几下。吴邪郁结于心，无法放声大哭，只是浑浑噩噩地在他搀扶下站起身来。

　　两人没在此地久留，便先行离开，去寻关押张起灵之地。

　　他们先在古刹中搜寻一番，见里头静寂无人，又趁着暮色潜入不远处的聚义庄。两人见庄子里灯火通明，各派武林人士来往密切，料定张起灵是被关在这里，于是分头探查起来。

　　过了些时候，吴邪见张海鱼从自己面前掠过，知道它定是有发现，就叫它去喊胖子来。王胖子不久便至，邀功一般对吴邪道：“你看我偷到什么？”吴邪一看，竟是张起灵的黑金古剑。

　　两人跟随飞鹰穿行，一路来到庄内一处湖边，只见四周廊桥环绕，湖中心建着一座阁楼，四处皆有守卫，只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不多时，有两个人从那水阁中走出来，手中还提着酒壶。吴邪的轻功如今无声无息，于是悄悄藏身于树丛之中，待二人经过时点了他们的穴道，在他俩身上搜了一阵，只搜到一块交接令，连忙收起。

　　他把两人藏好，带着酒壶和交接令去找胖子。王胖子把自己的酒灌入酒壶之中，又倒了不少蒙汗药进去，与吴邪相视一笑，便大摇大摆往水阁走去。

　　此时正值严寒季节，外头天寒地冻，那水阁之内却是温暖异常。阁内的人正围桌吃酒烤火，见到他们两人便惊异道：“不是刚换过班，你们又是哪个帮派的？”

　　王胖子一拍额头道：“呀，那是胖爷我记错了。”随后他又开口笑道：“来都来了，兄弟们一起喝几口。”说着将交接令和酒壶都放在桌上。那些人看他有令牌在身，便不疑有他，与他称兄道弟地喝起酒来。

　　王胖子在江湖上向来有门道，买的蒙汗药都是劲道最猛的，更何况他撒了这许多，因此未过多久，那些人便一齐倒在桌上。两人忙在他们身上翻找到钥匙，四处寻找暗门。

　　“天真！这儿！”王胖子轻呼一声，吴邪便应声前去，发现楼梯下有道暗门，不知通往何处。

　　两人下了暗室，见里面是个地牢，沿着石桥一路走到底有一水潭。一人被铁链锁在水潭中央，正是张起灵。

　　“小哥！”吴邪喊了一声，连忙蹚水过去，见他昏迷不醒，立时去探他鼻息，好在张起灵虽呼吸微弱，但仍有气息。吴邪见状暗自松了口气，随后用钥匙开了铁链上的锁，将他从水中抱了出来。

　　张起灵浑身被水浸湿，双腕伤痕累累，皆是为了挣开镣铐所致。吴邪见此情状，忍不住俯下头去轻吻他红肿手腕，吻他满脸脏污的面颊，一滴滴热泪滚落下来。他虽开了情窍，但这亲吻却不带任何越轨的意味，只是他心中悲痛激荡，热意涌现，情不自禁罢了。

　　张起灵悠悠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人影，恍若置身梦中。

　　他练的天乾功虽然高深，但须得守元静心，最忌讳大悲大喜。那日他乍然见到吴邪尸首，内息立时大乱，重伤之下不敌被擒，连日来被囚于此地，梦里常是吴邪身影。

　　此时他见到眼前之人，听他喊着自己名字，只当又是梦里幻影，于是便想到吴邪已经给他害死了，往后再不会有人如此亲热地叫他，心中的悲痛已至麻木。

　　只是很快他发觉对方身体温热，忍不住去探他脉搏，见吴邪脉搏强劲，心中生疑。吴邪知晓他的顾虑，便道：“小哥，我没事，我没事，他们骗你的，胖子也来了。”

　　张起灵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两圈，终于清醒过来，朝吴邪淡淡笑了一下道：“还好，我没害死你。”说完心神一阵激荡，又吐出一口血来。

　　吴邪紧紧抱着他，已是泪流满面，见状更忍不住，咬着他肩头的衣裳呜咽出声。

　　张起灵周身都在水潭中泡过，于是轻轻退开他，虚弱道：“别咬，脏。”吴邪点点头，抹了把脸，将他背到自己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