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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命局难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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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这夜受了凉,在家中又住了两日,这日正要出门,却又被他二叔喊住。吴二白言说自己要出门办事去,让他帮着招待一下客人。
吴邪走到会客厅,看见有个姑娘站在厅里逗鸟,四下再无其他人,就问她:“来我家做客的人就是你么?”
那姑娘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一双清炯炯的眼眸看着吴邪道:“你就是吴家少爷啊?你叔叔让你招待我,和我说说话是不是?我姓秦,叫秦海婷,今天和我叔叔一起来的,他和你叔叔一起出门去了。”
吴邪见她言行活泼,料想她不喜欢拘着,便也随意起来,客气道:“那你喝不喝茶?还是我带你玩去?”
“我不去玩儿了,外面很冷。”那姑娘道,“你家这是什么鸟?有趣得很!”
吴邪道:“这是我三叔养的金翅雀,没什么稀奇,我有只听话的飞鹰,不但能听懂人话,还能□□送信呢。”他毕竟还有些少年人的性子,觉得师兄的东西什么都是好的,连鸟也是,便吹嘘起来。等唤来张海鱼,他又触景伤情,想起张起灵来,连玩的兴致也不大有了。
那秦家的女孩儿追着飞鹰玩了会儿,见吴邪神情恍惚,就问道:“喂,吴家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叔叔干什么叫你跟我说会儿话?”
吴邪一愣道:“他说他有事去办。”那女孩儿朗声笑道:“他有意撮合我们两个人,你知道么?”吴邪“啊”了一声,不觉退后了两步。
秦海婷见他有些腼腆,不由觉得好笑,将飞鹰还给他,笑盈盈道:“吴家哥哥,你好得很,但我心有所属啦!”吴邪不知不觉松了口气道:“那很好。”
许是女儿家的心思较为细致,秦海婷打量了他一会儿,便道:“我知道了,你心里头惦记着一个人,是不是?”吴邪看着她,想道:“她怎知道?难道她是那晚唱歌的女子么?但声音身形却不像,那姐姐岁数可大得多了。”
秦海婷见他不说话,想自己是猜对了,又问道:“你那么念着他,怎不去找他?”吴邪道:“要去的!我自然要去的,我一定要寻到他。”后面的话他不好意思对这女孩儿说,便在心里暗暗想道:“我一定寻到他,再不分开了。”
秦海婷嘻嘻一笑道:“那到时候,你要请我吃酒啊。”吴邪没反应过来,便点头道:“嗯,我请你吃酒!”
吴母远远看到两个孩子相谈甚欢,待秦家的姑娘走后,便将儿子叫过去道:“我看你们玩得很开心啊,那女孩儿……”话都没说完,就看见儿子在拼命摇头,便问,“怎么,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她不好么?”
吴邪道:“她很好,但我不成亲。”
吴母也不问缘由,只是看了他一会儿,试着问道:“你心里记挂着人,是不是?”见儿子点头,她了悟道,“是你的师兄,那个姓张的小哥,是不是?”
有些话吴邪对旁人说不出口,在父母面前却是瞒不下去的,便如实道:“是,我一日寻不见他,便一日不成家。我此生定要寻到他。”
“真是孩子话。”吴母心念一转,再接着问他,“那若是寻见了呢?你便肯回来成家了?”
吴邪支吾了一下,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愿意吗?他心里想了又想,自己似乎也是不愿意的。
吴母心中隐约有个念头,心想今日非要弄明白不可,便问出来:“这又是为了什么?”吴邪沉默着,仍旧不知如何答她,心想:“是啊,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些念头最近时常在他心中出现,可他实在想不到是为了什么,只因他年少初尝情滋味,身在其中却不自知罢了。他想着,便将心里的念头说出来了:“我只想,我不娶别人,他也不娶别人,我们俩就这样过一辈子。只有这样,我心里才知足,否则这一生都不甘心。”
吴母闻言无比震动,她毕竟是过来人,少年人的心思根本藏不住,她哪里还能不明白。她出身富贵人家,见识宽广,又常年与江湖中人打交道,并不拘一些小节。她想到这孩子半生孤苦漂泊,那小哥虽是男子,但极为妥帖,对孩子也是照顾有加,一时间不知该喜该忧。只是她虽明了,却见儿子似乎于此事懵懵懂懂,又想道:“难道他在长白山严寒之地待久了,身子还没长全么?那张小哥不知有没有教过他大人的事,他究竟懂不懂自己的心思?可别是一厢情愿。”
此时有人来报,那王胖子来了府上,吴邪一听心里欢喜极了,连忙起身就要去迎。吴母哪能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拉住他道:“你爷爷从前只盼你平安顺遂,事事如意,旁的都不要紧。家里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的,但我和你爹还要想想。你自己也是,你若现在糊里糊涂的,再长两岁总也懂得了,须得好好想个清楚明白。”
吴邪心不在焉听了会儿,急于去见胖子,就胡乱应了。他这些天一直郁结于心,听说胖子来了便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兴高采烈奔出门去,与他抱了个满怀。
两人一个月没见,有许多话要和对方讲。胖子说云彩那丫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因此赶来找他们,又问起张起灵来,吴邪便气恼地说了他丢下自己的事。
王胖子宽慰他几句,又说和他一起去寻人,吴邪也正有此意,因而告别了父母,牵马和他出了门。
路上吴邪心神不宁,总想着今日和母亲说的话,心中隐约有个念头,却不敢想。他见王胖子提起云彩时神采奕奕,与平时十分不同,就问他:“你是不是想娶云彩做老婆?”
王胖子平日里能言善道,这时候倒说不出话来,只是笑笑。吴邪反倒急了,追问道:“你心里是不是很喜欢她?是那种想跟她拜天地,生小孩,过一辈子的喜欢,是不是?”
其时日将西落,两人走在西湖边上,湖上霞光万道,彩云瑰丽,王胖子郑重道:“是啊,我是真的喜欢,从没开玩笑。”
吴邪问他:“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你又是怎知道自己这心意的?”
王胖子就笑道:“那自然是……天天盼着见她,见着她了,眼睛半刻也离不开她,等眼睛长在她身上,又想摸她的手,抱抱她亲亲她。”他说着转头看看吴邪,眼中笑意更甚,“怎么?咱们天真小郎君有心上人了?我告诉你,你也不必问了,你这么问我,心里头一定想着一个人,你还是快些向心上人提亲去罢。”
吴邪哑口无言,竟没反驳他。他望着一片湖光山色,不由想起那秦家姑娘娇俏秀丽,活泼灵动,若自己在这吴家庄平安顺遂地长大,到了这时,说不得当真会中意人家。可那又怎样呢?
只因那年他上了长白山,对着一个人叫了十年的师兄,心里便再容不下旁人了。
齐瞎子曾说,他今生不能动妄念,否则便要受苦,他想这话原是对的。他在临川茶馆初遇张起灵,是因他的妄念,他跟着大金牙卷入迷局,也是因他的妄念。
可若让他从头再选的话,那天风高雪寒,他依旧要一头扎进那间茶馆之内,穿过人群去听一个遥不可及的江湖传说。后来在长白山上,他也依旧要跨出那一步,去追张起灵的孤绝身影。
吴邪抬头望着天边,只觉日光耀眼,举首低眉皆避不过。他至今所走的每一步,都因他的妄念而起,而他的每一个妄念,又都是因张起灵而生。此间因缘际会说不清,道不明,但他的心意已如这红日高悬,将他照得无处躲藏,避无可避。
眼看太阳即将落山,他二人赶到城中,在天黑前找了家客店落脚。王胖子到外面去买些吃穿用品。过没多久,他神色匆忙地跑回来,不由分说就拉起吴邪去后院牵马。
吴邪见他出去时还好端端的,回来时却形色仓皇,不知发生何事,忙问他怎么了。王胖子翻身上马道:“快走!我打听到小哥在饶州被人围攻,中了暗算,如今生死不明。”
吴邪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一时魂不附体,面如土色,上马时踩空好几下,险些跌落下来。
两人二话不说,随即扬鞭策马,往西疾行而去。寒山雪尽处孤鹰高旋,马蹄声里一片残阳如血。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