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剑履山河》槐安国师

40、鬼医圣手（一）

　　王胖子替云彩上好药，将她放在床上休息，云彩未见吴邪平安回来，虽精神恹恹却不敢睡，对王胖子道：“阿哥，我做了很不好的事。”说完鼻头一酸，又流下泪来。

　　王胖子问她：“怎地？”云彩便道：“那老头先是问我，是不是有个瞎眼的小公子住我们家。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说自己是他长辈，让我把人单独叫出去见他。我觉得有点不对，如果是长辈的话干什么不自己来找你们，本来不打算理会他。谁知道他就吓我，说如果我不答应，就带人杀光我们村里人。听说他从前真的干过这种事，我怕极了，只好把吴阿哥带过去，想把人带到之后，就赶紧回来告诉你们，却被他射了一箭。”

　　王胖子摸着她的小发辫道：“好妹子，你聪明极啦！阿哥不怪你，你吴阿哥肯定也不怪你。”

　　吴邪和张起灵回去时，云彩已经支撑不住睡去了，王胖子将云彩的话转述给吴邪听，吴邪听完便道：“这自然是不能怪她的。”说完他又将树林中发生的事说给胖子听。

　　王胖子听完即叹气道：“人心不足蛇吞象，那老头如果不是信了那子虚乌有的传闻，也不至于由贪念驱使，信了你的鬼话，将自己害死，这可真是报应了。”说罢他又想起，当日若非侥幸救了蛇祖，今日也没有云彩活命的机会，更信了因果报应之说，于是心中向诸天神佛拜了拜，发誓往后一定洗心革面，与人为善。

　　如今云彩受了重伤，王胖子便说自己要留下来照顾她，等她好些了就去找二人。三人定好约定的地点和联络暗号，张起灵吴邪二人即刻启程出发。

　　因吴邪此时仍失明着，这一路上便和张起灵共乘一骑，若是麒麟马累了，就换骑白马。苍狗虽然认了主，但也随了主人的性子，对张起灵倒也十分亲昵。

　　两人骑马北上，于十月底到了袁州的卢溪镇。此时天渐严寒，张起灵带他去买了两身新的棉袍，才熟门熟路地去找人。

　　那齐瞎子住在城郊一间竹屋里，张起灵到那里时正值日暮时分，他正在夕阳下劈竹子。此人眼睛上虽蒙着一块黑布，但视物如常人，看见来人身后跟着个俊秀少年，便道：“稀客啊哑巴，这就是你那小师弟？”

　　吴邪听他如此说，猜想张起灵从前提过自己，心里便有几分欢喜。张起灵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将吴邪牵过去道：“你给他看看，能不能治？”

　　齐瞎子仔细替他看完便道：“好治得很，就是要费些功夫，每天做针灸，再用草药熏蒸，不出七天便能全好了。”说完他让张起灵替自己伐竹子，自己则去准备要用到的草药。

　　吴邪见他走了，便过去问张起灵：“小哥，那人多大？我该喊他什么？”张起灵恐伤着他，便停下来道：“叫瞎子即可，他与我一般大。”

　　吴邪从小最在意的，就是青铜门里那些师兄师姐都和张起灵差不多年岁，而自己则小了他好几岁，似乎是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小尾巴。因此现下听了这话，他便心生失意，只恨自己怎么没能早生几年，赶在其他人前头与师兄相识。

　　等吃完晚饭，齐瞎子便喊他到药庐内给他施针，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再用草药替他熏蒸。这中间吴邪就问他：“你和我师兄认识很久了么？”

　　齐瞎子想了想道：“是有些年头了，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有你这么个师弟。后来一起去办事，我看他尽买些小孩子爱吃的，想他也不爱吃，就问他给谁买的，是不是有私生子了，他说新收养了个小师弟。”

　　吴邪静静听着，听完便想道：“你们一个瞎子，一个哑巴，看来故事多得很么。哑巴这名字倒是很合他话少的性子，但俗了些，不如我取的闷油瓶雅俗共赏。”

　　齐瞎子给他熏着药，左右无事可干，便去找张起灵喝酒。两人随意找了两张竹凳，往竹林里一坐，烫了壶酒。齐瞎子见他心事重重，便道：“不用担心你的宝贝师弟，他这眼睛不用几天就能好，保准比以前还好。”

　　张起灵皱眉不语，他担心的何止如此，还有吴邪体内沉积多年的奇毒，以及那巫医说过的话。良久，手里的酒都渐至温热了，他才饮了一口道：“你替我算一卦。”

　　齐瞎子讶异无比，笑了笑道：“你不是从不信这个？”

　　张起灵敛眉道：“你算就是。”

　　那齐瞎子道：“这是另外的价钱。”

　　张起灵扔了锭银子过去，齐瞎子伸手接着，取了龟甲铜板替他算了一卦，见到卦象后摇了摇头道：“沟渎遍野，日没入地；弓轮在势，一发千均。你们二人皆是坎卦，不久后有大难临头。”

　　张起灵闻言脸色愈发深沉，问道：“怎么解？”
　　瞎子念道：“一念起关山，千里顾兵窟。一切因果造化，尽在一念之间。”张起灵再度追问，他却不肯说了，只道若是再泄露天机，这双眼睛就真要瞎了。

　　张起灵回去时吴邪已经熏完了草药，眼睛上还有纱布缠着，他知道是张起灵回来了，正想问他哪里去了，就在对方身上嗅到一股酒气，便道：“你喝酒了？你和那瞎子一起喝的么？”听张起灵称是，他心中又不爽快起来，想道：“这两个人在外头喝酒赏月，谈天论地，说说那些我不晓得的往事，倒是十分惬意。”

　　随后吴邪忽而想到什么，又问他：“小哥，那瞎子长什么样？很俊么？”

　　张起灵不解其意，不知该如何答他。他过往所见之人当中，有生得极其美貌的，有相貌平平的，更有奇形怪状的，可谓千人千面，但他从未去细究到底是美还是丑。此时他见吴邪虽蒙了眼睛，却也能瞧出隽秀的面相，这才发觉自己先前竟极少如此端详这少年。

　　吴邪见他不开口，仍在追问。张起灵却恍若未闻，只是见他嘴唇一张一合的，甚是灵动，竟莫名想离得他再近些。

　　“小哥，等我眼睛好了，你有什么打算么？”此时张起灵已离他极近了，听到他说话，顿时如梦初醒，退开些许。又听得吴邪说道：“不知道张海客那边查你身世查得如何了，咱们这边铜鱼的线索又断了……”

　　这时窗外残月高挂，月光淡淡照进来，映得吴邪脸庞更为白净，连他眉间的拢起的褶都历历可见。张起灵看着他，听着他这些言语，心中沉沉想道：“若非我的缘故，他原本该是在家里，守着他们家为他留的店铺，天天躺在椅子上看西湖水，不知过得多自在。如今随我奔波，我已累得他双目失明，往后只怕会有更多的凶险灾厄。”

　　他将人带去床上睡觉，自己则在一边坐着。过了良久，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吴邪眼睛上的纱布，接着淡淡笑了一下，无声地说了“再见”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