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剑履山河》槐安国师

36、孤岛蛇祸（三）

　　吴邪索性牢牢闭上嘴，继续装哑巴，但他此时什么也看不见，不敢乱走，只好待在原地，等张起灵他们回来找他。

　　阿宁揶揄得够了，正想带他去和其他人汇合，却忽然看见吴邪头顶的树枝上盘下来一条蛇。那蛇全身赤红，头顶犹如鸡冠，一看就知道剧毒无比。她心下一惊，忙掏出几枚钢针来。

　　转眼间，那赤蛇已经游到了吴邪面前。阿宁心想自己若是出声喊他，必会惊动了那条毒蛇反朝自己扑来，但如果不喊他直接扔出钢钉，观其位置势必也要伤了吴邪。她心中一面想道：“左不过伤了他，最多就是让他一对招子真正坏了去，我们两人皆可活命，有何不可？”另一面又想道：“这小子若往后真瞧不见了，心中必然难过至极，实在可惜。且这一路走来，他一腔赤诚，待朋友情深义重，难道我今日还要害他么？”

　　只这片刻的犹豫之间，那蛇不知怎么，竟转头朝阿宁扑去，一口咬中了她的颈部。与此同时，阿宁用尽力气，用钢钉将蛇扎死，但瞬息之间那蛇毒已经蔓延全身，叫她四肢逐渐僵硬。

　　吴邪不知发生了何事，叫了她两声，朝她摸索过去，被阿宁一把抓住袖子，扯到地上。阿宁一把抓住他，脱下手腕上的铜钱手链塞到他手里，极其艰难地说道：“找……阿……阿弟……说……说……”

　　话没说完，她已喘不上气，喉咙里“嗬嗬”两声，眼中盛满泪水，满脸痛苦绝望地断了气。吴邪一听没了动静，又极为不安地叫了她两声，却无人回应他。

　　此时张起灵和王胖子听见喊声，终于赶到，王胖子上前探了探阿宁的脉搏和鼻息，摇了摇头。吴邪听见他的叹息声，就问他阿宁怎么了。王胖子道：“吴邪，她死啦。”说完他又觉得吴邪问的话有些奇怪，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

　　张起灵见状连忙抓住吴邪肩膀，脸上是少有的急切，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问道：“眼睛怎么了？”

　　吴邪回答道：“小哥，我看不见了。”说完他又问道，“阿宁真死了么？怎么死的？”

　　王胖子就答他：“是被毒蛇咬死的。”他叹了口气，“这婆娘玩了一辈子的毒，没想到最后死在了毒上，真是造化弄人。”王胖子是何等样人，眼睛极其毒辣，看了几眼便大略猜出了当时情景，不敢说十分也能猜得六七分，吴邪眼睛瞧不见，想这阿宁原本是可以独自逃走的，却没有逃，他心中不由感慨。只不过这事他也仅凭猜测，又怕吴邪知道了，要懊恼自责，因此并未说出口来。

　　这时其余人也逐渐赶到，看见如此情状皆大感惊异。那蛇祖随后而至，看了看地上的阿宁，摇了摇头，又替吴邪瞧了眼睛，之后就对他说：“你这是中蛊了，多半是那百里竭下的毒手，你和他打照面的时候有何异状没有？”

　　吴邪想了想道：“我想起来啦，他开门时手里举着火折子，他似乎眼睛不好，吹了吹火星子，当时有烟吹进我眼睛里，眼睛有点酸胀。”蛇祖说道：“那便是了，这蛊叫做虫香玉，是一种极其细小的飞虫，常混在烟雾和香料里。”

　　张起灵连忙问他：“可解得？”蛇祖便道：“我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吴邪说好消息，他便说道：“这蛊能解，找百里竭就行。”没等众人松口气，他又说道，“坏消息是我来找你们前，那老头……被我的一条信蛇给咬死了。”

　　王胖子怒火中烧，挽起袖子就想动手揍他一顿，那蛇祖忙说道：“有话好说！也不是全没办法了，你们去湖广一带打听打听，总有人能解得。”王胖子道：“你要是敢骗人，胖爷我立马回来，将你岛上的蛇子蛇孙都泡成药酒喝。”

　　蛇祖道：“今天多亏恩公出手相救，我怎么会欺骗恩公。我还不知道怎么报答几位，几位若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好了。”

　　王胖子就饶有兴趣地问道：“我听那些上岛的人说，你这岛上很多金银财宝，是不是真的？”蛇祖就说：“恩公看我这打扮就知道那不过是江湖传言了。我这岛虽然叫金银岛，但金银二字并不是金银财宝的意思，是原先这岛上多的是剧毒的金环蛇和银环蛇，才叫这名字。”

　　吴邪捣了捣胖子：“你别想那些不正经的，我们是有正事来的。”说完就问起那蛇眉铜鱼的事，蛇祖听完道：“那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我做来哄姑娘用的。几位找个月圆之夜，到月于中天时分，将三枚铜鱼放置三角，互相间隔半丈远，就能得知其中奥秘了。”说完他拿匕首割破自己手臂，从皮下取出一颗种子形状的东西来，装进一个储了水的瓷瓶里，交给王胖子，“恩公，我没什么值钱东西，这送给你，但凡世间蛇毒，无不能解。”

　　经这一夜，变故众多。几人找地方将阿宁葬了，吴邪帮她添了几抔土，回想不久前还在听她说笑，如今一条鲜活生命转瞬即逝，心中不住地感慨世事无常。

　　王胖子添土时无意间捡到一块铁牌，似乎是从阿宁身上掉下的。那牌子呈赤铜色，长约寸许，半指厚度，两面雕着一只鸟。解雨臣说那是朱雀，王胖子看了半天，说道：“我看倒像是牌九中的雀牌，没准是摸牌时添手气用的，这好东西我得留着。”说着便收入囊中。

　　众人不敢再留岛上，借了艘船便连夜出海去。一道来的九头把子等人已尽皆死于蛇岛，尸骨无人收敛，那鄞县两兄弟大约胆小跑了，倒是逃过一劫。

　　几人回去时顺着东风，天明时就靠了岸，却见渡口有人聚在一起，水中漂着一具头发花白的浮尸。吴邪见众人停下，忙问怎么了，王胖子斟酌片刻，还是如实答他：“是上回渡咱们过河那老船家，死在了河里。”他没有说，老头子手里还抓着之前吴邪给的油纸包，里头的芝麻糖却早被水泡化了。

　　张起灵见他伤心，捏了捏他的手，将他双手托住抱下船来，此后一路上，照顾得无微不至。

　　过了两日便是中秋之夜，到了子时，众人找了个视野开阔之地，按照蛇祖所言放置铜鱼。摆弄片刻后，空中泛起蓝幽幽的波光，如同碧波浪潮，流渚于莹莹无尘的月色下，令人恍若置身瀚海中一般。

　　胖子惊叹道：“妙啊，妙啊，可惜了，小吴你看不到。”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他便不说话了。吴邪的好奇心却被勾起来了，忙问张起灵：“什么？你们看到了什么？”

　　张起灵答道：“没什么，鱼眼处有机关，鱼身上的鳞片被反照了出去。”这东西原本做得精巧至极，那浮光也美轮美奂，不可谓不极具匠心，但到了张起灵口中却平平无奇。众人知道他是照顾吴邪心中的滋味，不由心中暗笑。

　　霍秀秀道：“看样子，铜鱼一事确实是假的，那蛇祖倒没骗人，这东西真是他拿来哄姑娘家用的。”

　　“你知道便好，玩够了罢！”众人只闻一道空谷幽兰般的女声从空中传来，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银发老妇人踏月而来。那妇人云鬓峨峨，螓首蛾眉，虽上了年纪，却依然可见其风姿云貌。霍秀秀眉眼弯弯，欢欢喜喜地喊了句：“奶奶！你怎来啦？”

　　胖子在吴邪耳旁道：“这是新月山庄的庄主，霍仙姑，年轻时候连着十几年都位列江湖美人榜首位。”

　　吴邪听过她的名号，却没见过，儿时两家虽有走动，但她也往往避而不见，于是问道：“她真的很美么？哎呀我看不见，你快跟我说说，她长什么样子？”

　　胖子一边看，一边轻声道：“她穿着白狐裘银白锦缎，通身神仙下凡般的气派，皮肤赛雪似的白，脸上没什么皱纹，十分貌美。那一双眼清澈出尘，好像从没被俗世污染过。她瞧着你时，你真是做什么都愿意。”

　　吴邪心想道：“这难道不是小哥么，若是他穿上这身锦袍，站在月下，不也如同神仙下凡一般。不对，不对，比不得的，他本就如谪仙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