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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少殊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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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同行,张起灵从吴邪处知道他们原本的途径,心中略一盘算,猜想此人应当已经过了金山岭,到了云山镇落脚。他将吴邪带到镇子里一打听,才知道镇上只两家客栈,便接连去寻人。
在第一家客栈里打听未果,张起灵又带他去到第二家。谁知道就在他去后院栓马之时,便听到远处有人喊“小三爷”,正是先前和吴邪一起的潘子。
吴邪自然也听见了,立时喜上眉梢,正要应他,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捂住嘴,紧紧夹在怀里向后退去,隐蔽在马厩安放粮草之处。他不明白这小哥意欲为何,心中又着急想见潘子,一时间拼命挣扎起来,奈何张起灵气力大自己太多,他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眼看自己想见的人出现在院子里,吴邪心头一急,朝嘴上的手不管不顾地重重咬了下去。谁知身后之人纹丝不动,好似被咬的并非是他的手,流的也并非是他的血。而后吴邪听见耳边低声传来一句“别动”,不知为何,就当真乖乖地不动了。
与此同时,吴邪看清院中全貌,更是震惊得动弹不得。潘子是他昨天分别的潘子,可在他身边,竟有一个孩子穿着自己昨日那套袄子,容貌神态和自己别无二致!吴邪看得瞠目结舌,口中力道逐渐变小,却始终未曾松口。
吴邪见潘子将那孩子抱到新买的马车上,一如往常对自己一般,替那孩子系裘带帽,一般地呵护关怀,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但他遇此奇事,心中又有万千疑虑,一时间只得怔怔望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待两人都上了马车,马儿掉头往外而去,吴邪才回过神来,急欲上前追问。他此时心境与方才全然不同,挣扎得愈发蛮横起来,喉间更是不住发出呜呜哀鸣。
张起灵怕人听见,不得已点了他的哑穴,直到确定那马车驶得足够远了,这才将人放开。他见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孩子此刻变得面色如土,眸光灰暗,便蹲下来对他道:“吴邪,我知道你也许对此事接受不能,也疑虑重重。我只能告诉你,那孩子是青铜门的人,便是张海杏的弟弟,张海客。”
原来这名叫海客的孩子不论是身形还是骨相,都与吴邪极为接近,这才被选来做这件事。那日他们迷晕吴邪后,将海客细细易容成吴邪的模样,连吴邪身上各处的痣都逐一照原样点刺在他身上,再将两人衣物改换。张海客早先已经学习过吴邪的声音和习惯,因此扮起他来几乎是分毫不差,等再回去找到潘子后尽量不开口讲话,潘子只当他受了惊吓,不疑有他。
这些曲曲折折的细节,张起灵自是未对吴邪细讲,只是见他面露疑色,又对他言道:“此事错综复杂,你现下还不能明白,各种是非曲直,等你长到明事理时,自会有人告诉你。你只需记得,从此以后他便是你,你便是他了。”吴邪双目晦暗,默然不语。
说罢他想到小孩还未吃饭,就带他去前堂,给他点了些孩子喜爱的吃食。他怕吴邪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并不着急解他穴道,只同他一张桌上坐着。
吴邪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双目渐红,并不去吃那些模样好看的吃食。张起灵见状便道:“我给你解穴,你听话些。”说罢手指飞快起落,已经解开这孩子的哑穴。吴邪却依旧静静坐着不动,亦不发一言。
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桌上的面团点心渐渐冷了,吴邪才心念一转,抓起来吃了一些,又跟小二要了油纸,将剩下的包好放入怀中。
张起灵付完账,正要带他离开,只是没等出门,小孩就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还对他说:“小哥,我肚子疼,想去方便……”张起灵并未怀疑,带他去了后面的茅房,自己站在一边等他。
吴邪接着又言说里头没有厕纸,让张起灵替自己去取来,等骗得人离去,立马择路而逃。
他遭遇一系列的变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明明我才是真的吴邪,爹爹妈妈都是我的爹爹妈妈,可不是那家伙的,定要给潘子叔说个明白。”这么想着,他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路找去。
只是他如今身无长物,自然是雇不了车马,一路上也未见到商队经过,无从搭乘,只好徒步而行,只盼早日见到潘子。他走了大半日,累了就寻干净的地方歇息片刻,饿了就吃打包来的东西,等到日落西山之时,仍未找到人。
如今正值隆冬,天色暗得极快,暮色四合后野地一片阒然,凄神寒肌,吴邪打了个冷颤,终于在暗夜中同一般孩子一样惶然不安起来。前方他苦苦找寻的潘子杳无踪影,身后那正邪难辨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小哥也身影难寻,他一时之间感到茫然无措,呆呆站在原地,不知要往哪里去。
想到以后或要流落在外,甚至当个要饭的小叫花子,他心中一阵凄然。又想到以往富足无忧的生活,还有疼爱自己的爹爹妈妈等人,他更感凄楚,禁不住落下泪来,用手背胡乱抹去。
正当他迷离失意之际,忽听得一阵异动,转头一看,竟有两双绿油油的眼睛出现在密林之中。吴邪两股战战,本欲转身便逃,谁知双腿发软,只能挪动半寸。这片刻间他已瞧清那是两只狗儿一般的野兽,他虽未亲眼见过狼,却听爷爷讲过,明白过来这定然是要吃人的野狼。
那两头狼见此美味,并不打算与他周旋,双腿一蹬便要扑上前去咬他。吴邪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拿手臂在脸上一挡,却见一阵疾风之中,有什么东西飞速闪过,刷刷两下,那两只狼便飞出去倒在了地上。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只见两只狼颈间各一道血口,血流了一地,张起灵一身黑衣,手持一把黑金古剑站在一旁,面色淡然。
吴邪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想起那说书先生说的来:“就当此时,又一道银光自这恶贼脑袋下面一闪而过,血溅三尺,这恶贼的脑袋和脖子,已然分了家啦!”
他突逢生死大难,见这人如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在眼前,瞬间连他是来抓自己回去这事也抛却脑后,猛地上前,抱住人就心有余悸地哭起来。
青铜门中的孩子大多心志坚毅,张起灵头一回遇到哭成这般的泪人,有些无措地在小孩肩上搭了一下,等他渐渐平静后,抓起他放到背上,即刻便施展轻功而去。
此时弦月高挂,寒星点点,冷风刮过面颊刺疼无比,吴邪在他肩头上看着远处积山万状,心中不禁想到之前听到那句话:“你只需记得,从此以后他便是你,你便是他了。”此后吴邪被抱上马,在寒夜中颠簸前行,渐渐远去。他经此一天已然累极,再无力顾及其他,裹在张起灵厚厚的披氅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