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千金之交(一) ...
-
这类玩笑话吴邪听得多了,倒也不恼,只是说道:“我当你们真走了,正苦恼要往哪去追,原来你说的‘有缘自会再见’是这个意思。”几人一边说着,一边牵着马沿西湖慢慢地走。
那张海客出了临安城,正于城外等着他们,几人汇合后本欲往东走,张起灵却在这时接到了张家楼的信鸽。吴邪见他拆下鸽子脚上的字条,又将张家楼给的圆环套上,将那鸽子放了回去,顿时心中无比好奇,问王胖子:“张家楼养了许多鸽子么?若有人取了消息后,将那鸽子煮了烤了,那怎么办?”
王胖子道:“那怎么办?那你便等着赔钱吧,且他们会将你的名姓记录在册,一段时日之内,你再不能向他们打探消息了。”吴邪问他怎么这样清楚,胖子又道,“胖爷我烤过,滋味香极了。”
吴邪笑了一阵,又探过脑袋去问张起灵,那纸上写的什么。张起灵说道:“信上言道,那蛇眉铜鱼出自东海金银岛,世上一共三枚,若欲知其奥妙则缺一不可。九月初五那日,其中一枚将在严州府的福运楼出售。”
临安距离严州不远,几人沿富春江而下,行于山水之间,沿途清荣峻茂,好景无限,令人身心畅然。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笑青吟翠,到严州正好是九月初四。
严州府地处钱塘江流域,扼三江、连五州、通三省,乃是徽商与浙商往来的重要商埠,因此城中市肆繁盛,商铺林立。三人过了定川门,只见街上的酒楼茶馆之内人声鼎沸,街角戏台高筑,其热闹程度相比临安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挑了家饭馆坐下来吃饭,点了莼菜羹、熟醉虾、梅子排骨、干菜蒸鸭等几样颇具江南风味的小菜,味道虽然鲜美,但比起北方的大盘菜,分量上实在少得可怜。王胖子直呼吃不饱,出馆子后又沿途买了些烧饼果腹。
吴邪见天色还早,就在街上闲逛,顺手买了个小玩意儿。张起灵看了一眼,只见那是一只白瓷做的哨子,哨头做成了一只鸟的模样,显然是孩童的玩物。
吴邪吹了吹,那陶瓷小哨便发出清脆声响,他对张起灵道:“我小的时候,三叔给我买过一只鸟哨,我心里喜欢得紧。从前在你住的地方,我从没见过这些,猜想你小时候是没有这种东西玩的,这送给你,小哥。”说着他将哨子递给对方,又说道,“我孩童时的模样你见过了,你小时候的模样我却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我倒是见过的。”张海客跟在后面听了一路,这时便忍不住说道,“我入门时,掌门师兄不过十二三岁,我们时常一起习武,过了很长一段时日。”
吴邪拧了拧眉,心中说道:“儿时便相识,那很了不起么?过了很长一段时日?有多长,有我跟小哥相处的时间长么?”他心中虽不快,但耐不住好奇,依然问他一些张起灵儿时的旧事,张海客便拣了些同他说。
如此一路说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南城门,四人只见城楼上有一座三层高的楼,飞檐反宇,宏伟无比,正面写了“澄清楼”三个大字,便登上去看。那楼雕梁画栋,楼门大开,两侧廊柱上写着一副对联:澄清楼上望澄清,严明城中守严明。[1]
王胖子不解其意,便问起来。张海客略知一二,沉吟道:“我只知这前半句与这楼的名称由来有关。这南城门立于三江口,富春江、兰江、新安江三江汇流至此,澄清见底,因此这楼便叫澄清楼,低头一望就是清凌凌的江水。”几人说着已经拾级而上,登高望去,眼前的江水果然碧绿澄明。
“后半句我晓得。”吴邪说道,“当今皇帝当年统领明教打天下,曾经令李文忠攻下浙江,他整肃军队入严州时,驻扎于高楼之上,军纪十分严明,下令‘擅入民居者死’。据说,一名士兵只是借用百姓炊锅,便被斩首示众了。”[2]
“有魄力!是位英雄人物!”王胖子听了肃然起敬,从腰间取过酒囊,便仰头大口喝起酒来。
吴邪看了看张海客道:“你倒懂的挺多!”张海客便回他:“你家藏书很多,我看了不少。我看你知道的也不少。”
吴邪道:“长白山上守山门那个老伯,平时最喜欢谈史论今。一壶热酒,两碟卤花生,就能听他说上一晚。”他从小便喜欢听故事,小时候听爷爷讲,在外面时听说书的讲,上了长白山那种苦寒之地也不死心,偶尔缠着张起灵给他讲,张起灵不爱讲这些,他就去找那老头,反正总有办法。
两人临风而立,相视一笑。不多时,有只雄鹰在空中盘旋两圈,冲他们飞过去。吴邪当即认出,那是青铜门用来传信的信鹰,名叫张海鱼。他往常经常帮张起灵喂它,这飞鹰对他还算亲近,当下被张海客解了脚上的信件后,便停到吴邪手臂上去。吴邪从怀里掏出一包干粮,拣了些肉干来喂它。
那信是张海盐寄过来的,青铜门平时通信多用信鸽,但张海盐素来话多,有用没用的话写了一大堆,虽然用的薄纸,摞起来也不少,寻常鸽子飞不动,是以遣这飞鹰来传信。
张海客将信粗略地看了一遍,对张起灵说道:“张海盐说,长老们想将你从族谱上除名,他去翻遍了青铜门的名谱和过往的记录,查到一些线索,或许与你的身世有关。我此刻便启程北上,看能不能查到什么。”说罢他看了吴邪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他,“你可知道,你在外家弟子谱中的名字是什么?”
吴邪知道青铜门的弟子分为本家和外家两类,本家弟子取名现为海字辈,内家的便随意乱取,叫什么的都有,譬如那张千军万马。他原先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名字,现今听到不由想道:“难不成是什么张邪、张吴邪的么?总之是不会好听的。”
张海客并未答他,转身走出几步,吴邪却叫住了他:“喂!张海客!险些忘了,我妈叫我跟你说,下次去家里跟他们吃饭。”
张海客脚步微顿,轻轻笑了一下,将怀里一个纸团扔了过去。吴邪接住了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因那吴邪小时候咬过掌门一口,不知谁人为他在弟子谱中记名为张小狗,笑煞我也。”
吴邪气愤非常,不愿让胖子瞧见嘲笑自己,匆匆将纸揉成一团,心中骂道:“这张海盐屁话真多!”随后便转头去瞧张起灵的手,过了这些年,上头的牙印已极淡了。
张起灵倒没在意信上写了什么,只靠在城垣上望着张海客的背影,若有所思。吴邪似乎知晓他的心事,跃到城墙上坐着,按了按他的肩,缓声道:“小哥,你别担心,即使最后查出来,你的身世当真如他们所说,那也不打紧。你是什么人,与你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张起灵转头看他,但见少年双眼被水洗过一般澄亮,正定定地望着自己,心中微热。见他凌空坐在雉堞之上,江风阵阵吹来,唯恐他要掉下去,便将手伸自他身后护着。
“天真说得对!管他什么魔教不魔教,胖爷我只当你是自家兄弟!”胖子正在一旁逗弄那张海鱼,被啄得哇哇直叫。
远处清江漫流,烟波浩渺,天水自成一派净色。吴邪极目远眺,心中感慨道:“终有一天,他此生所蒙受的脏污冤屈,我都要替他洗刷去,使他如这澄清江水一般,从头到脚一身干干净净的。他原该是如此。”
TBC
注:
[1]澄清楼重建后,对联的前半句以诗句形式写在楼中,出处不详。
[2]对联后半句所涉及的李文忠(后随朱元璋姓,更名为朱文忠)事迹,一说发生在他入杭州城后,此处根据剧情需要稍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