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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青衫怪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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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你费尽千辛才拿到鬼玺,况且这东西干系重大,你怎么就这样扔给他们了?”吴邪坐在马上,忽而想到此事,便忍不住问身后的人。
张起灵在他耳畔低声道:“鬼玺是假的。”
吴邪惊叹一声,问道:“我一直同你在一处,你什么时候调的包?是我喝醉酒那晚?”
张起灵摇头:“鬼玺并未被人调包。”
吴邪反应极快,道:“那你拿到时便是假的?我们都中了铁面生的计了?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他谋划的吗?”
“尚未可知。”张起灵道,“仅凭他一人之力,恐怕难以策划。”
“那为何是你?仅仅因为你是青铜门的掌门么?”吴邪又问道,“青铜门从不与各大门派往来,又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盛名在外,为何他们好似视你们为仇敌一般。”
“谈不上。”张起灵想了想,问他,“若你在山中遇到吃人的猛虎,为野狼所救,你待如何?”
“狼能打得过虎的么?”吴邪不假思索道,转念一想,又道,“狼又为什么救我,此等奇事,我定然喊你来看。”
张起灵无奈地摇头,道:“我换法子问你,有一人在山中遇到吃人猛虎,为野狼所救,他待如何?”
吴邪认真回答:“既是野狼,必然未经驯化,这人应当心中感激,却又忌惮这狼……我明白了,世人感激你们,又忌惮你们。可狼和人又怎么能比较?”
“这便是人心。”张起灵身上流血,此时面色有些苍白,抬头瞧了瞧天上明月,已没几日前那样圆了,“你幼时喜欢听故事,我同你说个故事。这事要从宋朝开国说起,那时的太祖皇帝登基前,曾在民间找了十位能人异士,青铜门创派祖师亦在此列。”
他娓娓道来,言语之间极尽简略,吴邪却听得十分认真。
那十个人身怀绝技,各有所长,跟着太祖皇帝四处征战,收服天下,立下了不少功劳。太祖皇帝登基后,包括张家先祖在内的九个人都因不喜受朝堂拘束,陆陆续续辞官归隐。这些人有的从商跑帮,有的开宗立派,因得到朝廷的支持,根基越来越深,势力也越来越大,江湖中其他门派都想与他们结交。
“你或许想到了,这九家便是当今的九门武林世家。”张起灵道。
吴邪从小听爷爷讲江湖中的事,却不曾听过这些,一时有些震惊,震惊之余又觉新鲜,耳后又生出几分喜悦来,道:“小哥,原来我们这样有缘,你的先祖同我的先祖早先是认识的。”
见身后的人沉默不语,吴邪想起这人的身世前不久才被人拿来做文章,自知失言,忙闭口不言,听张起灵继续说。
张起灵讲话时不似王胖子,通常不做过多的修辞,实则张家这位先祖的生平,比他讲述给吴邪听的,要精彩得多。
此人要论武功,十人中当排第一,只不过为人桀骜不羁,性情乖僻,与什么人交往全凭心中好恶。他辞官后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做生意或开门派,而是背着一把黑金古剑行侠仗义,立志铲尽人间不平事,斩绝天下无义徒。
他救人,也杀人,最常挂在嘴边的便是一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却也因自己的个性得罪过不少人。
得罪得最重的一次,是有一位江湖上颇有名望的世家家主青睐于他,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却被他以十分不体面的理由当场回绝,因此记恨上了他。
“什么理由竟让人这样记恨?说他家孩子长得丑吗?”吴邪十分好奇地问道。
张起灵摇摇头,淡淡说道:“他说他喜欢男子,这一生是不会同女子成亲的。”
吴邪心中震动,征了片刻道:“啊,难怪那人气极了……但我倒觉得,此举虽然让人家掉面子,但总也好过他明明不喜欢那家姑娘,还因为对方的家世而娶了人家,要我说那位家主也是心胸狭隘。”
张起灵略一沉吟,道:“言之有几分理,只是那位家主却不这般想。因此后来他联合了江湖中对先祖有过节之人或有名望之人,寻由头去讨伐他。”
“我明白了,真是人心险恶。”吴邪道,“他们见他如此出类拔萃,又不同众人一条心,索性便想毁了他是不是?这些人在江湖中有威望,其余的人都以他们马首是瞻,自然觉得他们做什么都是对的。”
张起灵想了想,还是告诉他:“其实不光如此。那时九门势力逐渐庞大,想推选一人做首领,大家都一致拥立他,于是以鬼玺为信物,持之便可号令整个九门。但那时江湖上根基深的武林世家也不在少数,其他门派蠢蠢欲动,也有人想分一杯羹。”
吴邪恍然大悟道:“这便是鬼玺的秘密么?”
“尚未可知,也许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张起灵道,“后来那一战,改换了江湖上的格局,九门愈益壮大。而先祖百死一生来到这里,创立了青铜门,江湖中人大多只当他在那一战中身亡。青铜门之所以常年不与外界交往,但又行侠义之事,便是因为先祖遗训。至于鬼玺从此也下落不明,有一种说法是交给了九门中的某一家保管。”
“等等。”吴邪忽然想到什么,“张前辈是独行侠,那九门为首的张家楼便不是他创立的了?而且你说当年有十个人,那还有一个人去了哪里?”
张起灵道:“先祖早年曾收养过一名义子,随他姓张,张家楼便是由他所创。那第十人姓汪,他与旁人不同,一心入仕,后来封侯拜相,建立起一大氏族,几百年都屹立不倒。直到最后一代家主汪广洋,因得罪当今圣上,早年间已被处死,从此汪氏一族也日渐衰微没落。”
吴邪听完感慨万千,叹息道:“其实今日之事,与几百年前何其相似。可那时还有九门的人站在张前辈那头,你却连同门之人都不能信任。最可恶还要数张海杏那老太婆,竟也胳膊肘往外拐,来诋毁你。”
张起灵拍拍他:“我原先并不想同你说,实则那张海杏是旁人假扮的。”
“那你为何不戳穿她?”吴邪大惊,万万没料想会是如此,“那真的张海杏呢?”
张起灵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说道:“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吴邪倒吸冷气,面前隐隐浮现出那张姣好的脸来。张海杏头几年虽然野蛮凶恶,但此时得知她已经不在人世,他不免心中一阵怅然。
回忆过往,他忽地想到:“是了,某次她下山回来后,有一段时间变得沉默寡言,也不似往常一般对我恶言相向,总有几分客客气气的,定是那时就换了个人。”
此时他再一次感叹人命易逝,连那个从前常常喊他小狗的凶恶婆娘,如今也埋骨地下无人知了。
他感怀一阵,道:“小哥,我年幼时离家,被你们带到长白山,虽然至今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心里到底是有些恨青铜门,恨你们这些姓张的。但对于你,我实在有些舍不下的。”
张起灵想了想,侧头对吴邪道,“有些事,日后你都会知晓。你虽非真真正正的青铜门人,今日下山后,不论今后身处何地,我只望你能记住一条张家祖训——凡人之立于世,当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张起灵讲得轻,吴邪闻言却觉这简单几字掷地有声,胸中自有一腔热血滚滚而来,叫人在这冰天雪地中浑然不觉严寒。他想到自己年幼时,父辈也常教导自己“当行问心无愧之事”,于是抓了抓张起灵捏着缰绳的手,道:“我记得了。”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身后的人垂下头,在自己的脖颈处轻轻碰了一下。他神魂一震,忙低声呼道:“小哥!你……你干什么亲我?”
过了良久,身后之人始终没有动静,吴邪心中奇怪,转头去看,这才发觉背后的人脑袋低垂,怕是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了。
吴邪紧了紧神,急忙加快速度往镇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