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剑履山河》槐安国师

17、寒夜惊变（二）

　　“倒也并非全无理由，只是这缘由说来话长。”有一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站出来道，“在下江淮漕会李义顺，月余前曾在江南与老友一道吃酒，听临安吴家庄的吴三爷酒后说起一桩旧事。”

　　吴邪乍然听见自家三叔的名头，不禁心头一跳，忙凝神去听。

　　这人继续道：“不知在场是否有人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隆冬，江湖上各门派前往西域云顶天宫讨伐天水教一事？”听闻此问全场静默，只有几人私下里低声谈论。

　　这事算得上是江湖中的一件大事，吴邪很小的时候便听家人讲起过。据说天水教乃是魔教，聚集在西域云顶天宫，传说专门喜爱抓寻常人家的孩童，他不听话时长辈甚至以此吓他。多年前武林人士群起而攻之，一举歼灭，从此天水教便从江湖上消失了。

　　“云顶天宫一战中，青铜门前任掌门张瑞桐可谓功不可没，据吴三爷所言，回程时他曾见张瑞桐带了一个婴孩回青铜门，此后这孩子便销声匿迹了。”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人群中有人问道：“你的意思是，青铜门收留了天水教余孽？”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走了几步，视线在张起灵等人之间来回梭巡，缓缓道：“这事年岁久远本已不可考，只因出自吴家三爷之口，倒也并非全不可信。只是那时酒过三巡，我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听过也即忘了。直到不久前我又得知了一些事，这才发觉不寻常之处。”

　　吴家在江湖上素来有些威望，尤其是吴家二爷为人周正，处事公道，江湖上凡有纷争，常交由他评判，许多门派都要卖他个面子。因此当他提到吴三爷时，众人对此事便信了大半。

　　李义顺继续道：“前几日，我帮在泰安附近走动，有一弟兄身中剧毒回来禀告，说发现了两名天水教余孽。他尾随着这两人至一酒庐，躲在暗处偷听到二人说话。其中一人说道：‘那老头功夫不俗，不知少主此番可否成功。’另一人回他：‘你几时见少主失手过？这老头当年也是逼死圣女的人之一，也算死有余辜了。等少主大仇得报，再用鬼玺掌控各门各派，便是我教复兴之日。’先前那人连连称是，又道：‘快些喝吧，晚上还要去找少主……’”说到这里，他走到一副担架前，掀开白布，“这名弟兄听到这里即被二人发现，中了他们的暗器。不想暗器上涂有剧毒，他回来告知我这些事，不久后便不治身亡了。”

　　众人闻言上前，只见死者面露红斑，口鼻流血，死状可怖，不由大吃一惊。有人见状喊道：“这暗器和毒药，莫不是天水教独有的六角钉和半寸相思？”

　　这时，吴邪身后的张海杏道：“听闻此事，我倒想起了青铜门中死去的那两名弟子，其中一人正是因为死前撞破了掌门不可告人之事，这才被灭口……”

　　吴邪大怒：“你这老太婆怎么也胡说八道！”张海杏冷笑一声，并不理他。

　　“原本仅凭这些我并不能猜到什么，只是听完这名弟兄所言，我忽然又想起一些事来。”李义顺又道，“若这里有人曾参加云顶一战，不知是否有人记得，清剿余孽时，教中曾出现过一位美貌的白衣女子？”

　　有人“啊”了一声道：“我记得！我那时尚且年少，但清楚记得，这女子缓缓从房中走出，惊为天人，我当时还道是什么天山上的仙女下凡来了，谁知竟也是魔教之人。”

　　“不错，那便是魔教的圣女，后来当着众人的面服毒自尽了。”李义顺顿了顿，看向泰山派的弟子，“当年为首的，便是泰山派掌门，你们的师父东观道长。乍闻道长死讯时，我想起前前后后这些事，串联起来终于有了答案。”

　　有人恍然大悟：“这样说来，我惨遭杀害的这位师叔，当年也曾参与过云顶清剿。”

　　“这么说来，青铜门不但收留了当年天水教余孽，更让魔教少主当上了掌门？”

　　吴邪对他们所言早有预感，但心中不信，对李义顺道：“你凭着一张嘴，是非黑白都由你说，重要的证人都已经死了，真相究竟如何，在场的也并无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凭什么信你？”

　　李义顺乃是江淮漕会之人，漕会在江湖和朝廷之中均占有一席之地，漕会会长人称半截李，虽身体残疾却也极重信义，因此这人所言，众人并未多加怀疑。只是此时被这少年一提醒，倒是有人觉得确如这少年所言，真相如何其实并不十分真切。

　　可这李义顺竟好像断定他会有此一问，微微一笑道：“我知也许有人不信，其实验证方法十分简单。历来天水教圣女与上一任教主所生之子，便要奉为下一任教主。众所周知，天水教教众身上皆纹有一朵莲花，但鲜少有人知晓，这莲花乃是五瓣。而圣女所生下来的孩子，肩上却要纹一朵六瓣蓝莲。据吴三爷讲，当年他无意间曾看见，那孩子肩头有一朵莲花文身，遇热即显。”

　　青铜门的大长老上前一步对张起灵道：“还请掌门除去衣物。”说完还命人去打来热水。

　　彼时正飘着细雪，寒夜里呼出的白气都缠成一团，吴邪当即喊道：“这样冷的天，你们想冻死师兄么！”

　　张起灵轻轻拍了他一下，上前脱去上衣，随即便有弟子打来热水，将毛巾浸湿。吴邪见那弟子手脚动作实在温吞，忍不住上前夺过毛巾，反复浸热了覆在张起灵肩背上，片刻后他便怔住了。

　　只见张起灵肩头缓缓出现一片靛蓝色文身，形似半只麒麟，而在麒麟头部的祥云纹中，正好有一朵六瓣莲花。

　　有人指着吴邪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吴邪心慌意乱地替张起灵穿好衣服，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对李义顺道：“云顶天宫一战，可是隆冬？”

　　“不错。”

　　“你方才说，吴三爷无意间瞧见那孩子有蓝莲文身？”

　　“也不错。”

　　吴邪冷笑一声道：“这文身遇热才显，隆冬时节天寒地冻，文身怎么会显现出来？”

　　那李义顺怔了一瞬，随口道：“许是怕孩子受凉备了暖炉，又许是孩子路上感染风寒，发了高热，这又能有什么好说？”

　　泰山派一名弟子拔出剑来道：“休再狡辩，青铜门收留魔教残渣余孽是不争的事实！张起灵杀我师父，为一己私欲戕害武林中人，还妄图用鬼玺控制各大门派，其心昭然若揭！鬼玺怎么能落在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手中？”

　　吴邪“哦”了一声，亦拔出剑来，指着众人道：“我明白了，你们口口声声为了江湖正义，其实哪个不是为了鬼玺？是你不想要？你不想要？”他指了指泰山派弟子，又指了指李义顺等人，“还是你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