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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清明过后春光好,此刻虽是正午,然而春日暖阳,既不灼热,也不像冬日那般寒凉,朱瑾躺在紫藤花下用手帕盖住眼睛,养神休息。昨夜她半宿没睡,起了个大早就来求见,不料明荷出门更早,连余音与袅袅也跟着去了,侍女们不敢怠慢,便请她在此休憩。

      连日忧惧苦思,真叫她疲惫至极。这几日哪怕夜半时分,她也几度于梦中惊醒。她是真的想走了。可以心里又忍不住迟疑。她孤身只影,昔日在天香楼,虽然日日笙歌欢笑,可那不过是逢场作戏,那些公子王孙都将她们视作足下尘土。然而这王府幽深似海,转眼就会将人吞没。

      她该如何是好?朱瑾心烦不已,然耳畔忽闻铮铮声响,似利器出鞘的声音。心中有所感,朱瑾腾地直起身迅速从藤椅坐起,遮面的纱帕随之滑下,一瞬,眼前隔着轻纱,她看见一绯衣公子持剑于花树下翩然起舞,动作如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搅得四周如红霞舞动。

      他的身影极快,像飞鸟般轻盈,朱瑾感觉自己仿佛眼花了般,转瞬间,那寒光逼人的利剑已经横在她的颈肩。

      是楚玄!朱瑾心中惧怕,几乎想拔腿就跑,然而被脖颈间的长剑威慑,她压下了逃生的本能。

      勉强挤出笑意,朱瑾刚想求饶,脑海中忽然响起明荷的叮嘱:对于楚玄,能避则避,如若不能,便寻常对待。有问即答,不必曲意迎合。

      然而被那漆黑双目一盯,朱瑾心里发憷,直觉告诉她,眼前人喜怒无常,是真的会一剑将她毙命。

      “我问你答,不许多说一字。”楚玄持剑看她,朱瑾不敢不从,即刻点头如捣蒜。

      楚玄却好像想了片刻才问:“你对王妃都说了我什么?”

      “奴家不敢造次,只是对王妃说世子连日拦路,细问家常旧事,奴家不明就里,心中忐忑,因此求问于王妃,也是求王妃指点,也是怕奴家粗苯得罪世子。”

      “那她怎么说?”

      “王妃没说什么。”

      “她没说话,难道你是瞎子,连她脸上表情也不记得?”

      朱瑾看他脸色如常,语气却有怒意。不由在心中叫苦:方才分明叫她不准多说一字,现在却又让她连当时的表情都要描述出来。他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她在风月场多年,也算有些见识,可此刻剑锋横在脖肩,那剑锋冰冷,叫她敢怒不敢言,只能泣泪。

      “真吵。”楚玄说着,手上微颤,剑锋一转,当即在她白皙的脖上划开一道细长红痕,慢慢渗出血珠。

      朱瑾惊悸,立刻收了泪。只是尽管她努力克制,犹自忍不住抽噎,此刻她连多看楚玄一眼都不敢,当即胡编了句:“我看王妃沉思片刻后笑了笑说让奴婢放心。”

      楚玄听罢,面色稍缓,继续问:“她可有说到我的事。”

      朱瑾不敢露出思考的念头,待了这些时日,她知道这里面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多说多错。她迅速思考后说:“王妃只叫我不要介怀,还说世子并无他意,这也是世子的一片孝心。”

      说罢,她斗胆抬眼去看楚玄。仿佛是撞对了,她看见眼前人阴沉的面色稍缓,露出微微思考的神色,目光辽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瑾心中莫名就放松了些。果然,她猜的不错,虽然不知道原因,至少,世子并不想从她这听到关于自己的恶评。

      然而就在她渐渐松懈后,少年那催命般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楚玄挽剑,霎时截断她一节乌发:“你骗我。”

      朱瑾悚然,惊吓失语,只是瞪大眼睛望着他。

      “罢了,”楚玄剑锋微动,脸上神色如常,言语中却是威胁:“今日我并未来过,如果你敢……”

      朱瑾耳坠疯狂舞动,她摇头如拨浪鼓,连声不迭保证道:“明白,我我明白的,我知道、知道!”

      “这次就先放过你。”少年挑了个剑花收剑回鞘,话毕,朱瑾见他如风般轻盈远去,然而很快他的身影忽然定住。

      是明荷回来了,朱瑾霎时间松了口气,她下意识嘚捂住了自己的脖颈,明荷就更加注意到了她。明荷收回目光,看向楚玄的神色不禁带有冷冷寒意。

      “世子这是何意?”明荷语气不善。

      “你生气了?”楚玄脸上泛起淡淡笑意,很快他又问:“王妃为何恼我?”

      明荷一时语塞,她并不曾亲眼目睹朱瑾为楚玄所伤,也不知道眼前情景的前因后果。至少得把事情弄清楚,再来处理也不迟。明荷便侧开身子,表明请他离开的意思。

      楚玄却迟迟没有动身离开,明荷不解其意,袅袅在她身后唯恐楚玄发难,便按剑不动。明荷看远处朱瑾神色愈发焦急,眉梢眼角全是愁情。担心朱瑾自责,明荷不再管他,越过对方,直接朝紫藤花架下走去。

      “还好,没事,已经止血了。”明荷拽开朱瑾遮掩的手,见伤口浅浅,已经凝固,顿时松了口气。朱瑾连声说自己没事,等再抬头看去,楚玄已经不见踪迹。

      日落西斜,这一下午朱瑾全无精神,左思右想坐立不安,直等到晚上与明荷几人用过晚饭,闲聊片刻,她这才把早上种种,关于楚玄如何逼问,她又如何回答,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明荷。

      “明姐,你救我从苦海脱身,我断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来欺瞒你。我也不知你们这府上恩怨,所以只能把知道的遇到的都告诉你。”

      末了,朱瑾还是低声道:“明姐,我想走了。”

      说罢,朱瑾满目痛苦,而且自小到大,她对明荷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由的依赖。她真多想陪着明荷久一些,她也想帮着明荷。可是,如今她与明荷已经是不同的人了。

      明荷靠在枕上,见朱瑾面色沉沉,眼神空虚,似乎陷入了某种难以触及的思虑。她等了等,等到朱瑾抬头看她,她当即柔声道:“我早已安排好了。事情都处理妥当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你放心,这一路都有人护送。”想了想,她继续道:“是我不好,又让你受苦了。”

      心中悬的石头刚落下,朱瑾又有些迟疑。

      “那世子那边……”朱瑾蹙眉,眼中含忧。

      “不必管他,”明荷笑道,一面抚摸她发顶,替她卸去剩余的簪环,“你早些休息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你随时都能出发,至于去哪里,到时候你便会知道。”

      朱瑾点头,心心念念想走,可知道马上就要走,她心里却有些害怕和恐惧以及十分的不舍。明荷再三催促她休息,朱瑾还是不肯睡。明荷便与她闲聊童年旧事,两人越说越是感慨。情到深处,朱瑾更是泪流不止。只是她本就几日难眠,哭累了,渐渐也就睡去。

      明荷抚摸她发顶,呆了片刻,起身更衣,袅袅在外等候多时,也减了平日的聒噪,仔细地为明荷系好披风。余音只是入室守着朱瑾,一面听从明荷安排,袅袅减去白日的聒噪,与余音一同为明日送朱瑾离去的做好准备。

      明荷很快就到了楚玄所居的紫云阁,少年似乎早有所感,倚靠在外,似乎在此等候多时。只是明荷看他身上单薄,外面露水浓重,他真不怕冷。

      打消杂念,明荷见楚玄一个冷眼制止了其他人的陪同,明荷便摆手示意自己独自与楚玄上楼,袅袅会意,率人守在下面。

      明荷与楚玄到了二楼窗边,各自入座桌前。月色入户,室内暖光,更兼一股花香,明荷四处看了看,注意到一株桃花插在瓷瓶中,花开正艳,十分可爱。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楚玄起身,快步去端起瓷瓶,一下放在桌前供她观赏。明荷指尖在小小花苞之上点了点,不由一笑,道了声谢。

      楚玄却别开目光,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上面赫然有她的名字,这是写给她的信,只需一看字迹,明荷脑海中就浮现起那人模样。

      那是差点成为她丈夫的人,既是故人,更是友人,她一同长大的朋友,高景。

      心中惊讶,明荷起身夺信,旋即被楚玄扣住双手,明荷挣扎收回手,不再贸然动作,心中似有浪潮在呼啸奔涌。

      眼神落在信封之上,故人手笔,虽隔万里,见字如面,这寥寥几字,已经勾起她无限情思。

      当年她随父母寄居亲戚家,亲朋姊妹繁多,来往说亲也是常有,父母怜爱,不愿她远嫁,便有心为她择婿,高景便是最佳的人选,模样俊朗,打小认识,知根知底,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后来,她远嫁他乡,从此,音讯断绝。

      思亲情切,明荷不禁再度伸手去取,这下被牢牢按住,楚玄紧紧握住她手中的信,问道:“王妃就这样迫不及待?”

      听他这样说,明荷忽然冷静下来。她来这本来是为商议去往天泉城一事,她不能被楚玄牵着走。明荷不再急于抢信,她反问道:“这本就是写给我的东西。”

      楚玄轻轻笑道:“可它如今在我手里。”

      明荷白他一眼,无奈问:“世子可看了里面内容。”

      “自然,”他说的理直气壮。

      “那里面说了些什么?”明荷有些焦急,老朋友多年未见,她到底还是有些紧张担忧的。

      楚玄忽然一笑:“王妃已然打算琵琶别抱?”

      听楚玄这样一说,明荷瞬间安心不少。看来那信纸中,高景一切都好,否则楚玄何来改嫁之问。

      不再心急后,明荷倒是可以慢条斯理,她抽回握紧信封的手,“既然世子不肯还信给我,那请世子尽快修书一封,就说我一切安好,勿念。”

      “我凭什么帮你回信?”楚玄忽然就撕了纸信,他动作轻巧,纸信登时化作雪花片片。

      明荷愕然,半晌无语。

      罢了,信纸而已,他日有缘与高景再见,多少话不能说呢。她起身,辞别道:“天色已晚,世子早些歇息吧。”

      “王妃走的真急,不知道他日喝那高公子的丧酒是不是也会这么着急。”楚玄慢悠悠的声音拉住了明荷的脚步。

      “世子这是何意?”明荷愤怒回头,看向楚玄,后者已经起身,指尖揉捻碎纸片,依旧是慢悠悠地道:“我看不惯他,所以想他死了干净。”

      明荷到底还是忍不下去了,她挥袖冷笑道:“即使如此,世子不如先杀了我。”

      她疾步上前,扯开一点领口,指着自己的脖子,然而楚玄注视她良久,没有动静。

      月夜之下,唯有烛火摇曳,寂寂对峙,楚玄率先别开目光,悠悠道:“真没意思。”

      “有病。”明荷心中骂,她头也不回地朝外走了。

      走了几步,她想起要紧事,便回头问:“那日世子所做的许诺,我铭记在心,为我安心,请世子起誓。否则天泉之行,碍难从命。”

      楚玄忽然问:“为了她们,值得你这样辛苦操劳吗?”

      明荷不理他,紧紧追问:“世子可愿起誓?”

      “你要我怎么起誓。”

      “我要你以元妃的名义起誓。”

      见楚玄脸色微变。明荷也有些叹息,世子出生丧母,这样的话她本不想说的。好在楚玄很快给出回复:“好,我以我母亲的名义起誓,从今往后,绝不违背与你的诺言。”

      说完他打碎瓷杯,用尖锐瞬间割开指尖,滴血于绿玉杯中,递与她。

      明荷讶然,随即接过,一饮而尽。她将玉杯放回,笑道:“多谢。”

      说完,她转身即走,见楚玄迈步跟了过来,她连忙制止道:“世子不必相送,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楚玄微微一笑:“王妃是该歇着了。”

      明荷疑惑看他,而后心中一凛。然而身体却不受她的操控,她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更是天旋地转,身上渐渐绵软无力。她连话也说不来了。

      跌跌撞撞,明荷踉跄到了桌前下想求一个支撑。然而当她的手刚刚触及桌角,就不禁无力到弯身趴倒在桌旁,她用力握紧什么,绵软的卓锦被她扯下,明荷能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与意志都在渐渐流失殆尽。

      足下发软,眼前昏暗,明荷再也支撑不住,完全失去知觉。最后在她将要摔倒在地时,她感觉自己被人稳稳接住。耳边有人叹息:“都说我反复无常,可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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