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客》君常乐

12、第 12 章

　　次日清晨，月消星淡，明荷等人醒了个大早，不过简单梳洗，又是连日兼程，直至到了水岸边，众人收拾行装，准备拦船到岸上去。

　　从这里起，过了这大河，就是天泉城郊，听说那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听阿九的意思，这水路极快，等上了岸，就离她们的目的地没有多少距离了。

　　微风拂过水面，吹过明荷几人的周身，顿觉神爽。水天相连，水鸟嬉戏。眼看目的地近在眼前，她们也不由得面露喜色。

　　等上了船，一路碧波粼粼，天朗气清，清风徐来，隐约能听见远处画舫传来歌女婉转动人的歌声，一派旖旎风光。

　　阿九、余音不能坐船，趴在一旁吐，袅袅在旁又是嘲笑，又是照顾，忙前忙后。明荷笑了笑，收回目光，细看水底的有鱼。

　　渐渐太阳升高，有些刺目，明荷抬手去挡，忽然一片阴影投射，将刺眼的阳光掩盖，明荷抬头一看，却是周瑛。

　　少年捧了一本茶水，倒出来一杯，明荷接过，周瑛嚷了一声真热，自己提着水壶对着就喝，明荷也觉得口干，道了声谢，就低头喝水，然而水杯刚凑到唇边，明荷的手忽然就被人用力拧住，紧接着她那握杯的手一瞬就被强扭着往旁边倾斜，一杯水尽数倒在了碧波中。

　　明荷吃痛，连水杯都跟在坠落在河水中，咕咚一声，消失的无迹无踪。

　　没等明荷反应过来，周瑛几乎是一瞬站起身来，表情十分难看：“二哥，你为什么阻拦我？”

　　楚皓毫不相让，“你怎敢擅作主张！”他声音极低，目光锋锐，眉间隐约聚起怒气。

　　“我还不是为了你！”周瑛气鼓鼓的，却为楚皓此刻的神色所逼吓，不敢多言。

　　明荷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身体仿佛有激流冲击，让她打了个颤。她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已经被河水吞没的茶杯。

　　如果她没有猜错，周瑛方才是想毒死她。而他的愤怒，正是因为计划被打断所产生的极度不满。

　　或许还不止一次，明荷不禁回忆起这一路行程，很快，她强迫自己不能去想，过去的已经过去，而眼下的才是重点。

　　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隐瞒还是戳破？

　　船的另外一头，袅袅她们三人已经朝这边看来。

　　明荷登时心如刀绞。她很快回以笑容，安抚袅袅三人。心中已有了决断。

　　至少，周瑛想杀的是她，不包括袅袅她们，而且这药应当不是当场毙命，否则船行在水面上，一旦她死了，袅袅她们闹腾起来，保不准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就是闹得船仰人翻，也不是不可能，周瑛不会冒这样的险。

　　这一路机会不少，周瑛真要她速死，最快的方法就是动武杀了她，但他没有，却又急于在船上下手。所以能够确定的是，周瑛应该是不想让她到天泉去。

　　眼下，或许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还更好。周瑛目前也并没有打算撕破脸面。

　　然而鬼使神差的，明荷张口道：“为什么？”

　　话音未落，她已经后悔起来。可这个时候再要装傻，就不容易了。

　　至少还有楚皓，至少楚皓并没有想现在取她性命。明荷心中呐喊。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悬木，她连忙伸手扯住楚皓的袖子。

　　楚皓讶然，不禁低头看她，那是他从未在明荷的脸上看过的表情，哀伤、恐惧、愤怒与恳请。

　　她扯着他的袖子，抓的牢牢的。

　　这让他心底有种莫名的触动，如同河底的暗流。

　　周瑛冷眼看着他们，心中狐疑万千，他好心为二哥办事，除去这碍事的王妃，怎么二哥却不领情呢。如果说另有计划，又为何什么也不告诉他。

　　但他到底是有些后悔的，他的确该先说在做，这样一来，王妃已经被他激起警惕心，之后再要下手就难了。

　　周瑛正在懊悔，见袅袅与余音那边到底还是起了疑心，她们频频朝这边看来，眼中满是疑惑与好奇。

　　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周瑛迅速转身，笑吟吟朝三位女子走去。明荷不知道周瑛说了些什么，但很快他就转移了姑娘们的注意力。

　　周瑛就这么风轻云淡的带过了一切，短暂的仿佛梦境。他又夹在阿九这些少女们的身边嘻嘻笑笑，他眼睛依旧是那么明亮，惹得阿九她们发出一阵阵的笑声。

　　明荷松开楚皓的袖子。他却没有离开，仿佛是能够感受出来她心底的震动，又或许联想到她所受到的打击，明荷听见他问：“你很失望？”

　　明荷点头。从死亡边缘捡了条命回来，在这份极度紧张后的松懈，此刻她甚至没有力气支撑自己挺直身体。她耷拉着脑袋，将手搭在船的边沿，垂头枕靠在手臂上。水中有她模糊的倒影，她脸色极差，还能感觉微风带来水的腥气，令她作呕。

　　是啊，她失望至极。

　　或许她没资格失望，她与周瑛不过是萍水相逢，只是这个少年热情洋溢，青春可爱，像溪水一样活泼，她们一路结伴，但她并不了解他，那么她又怎么能阻止他变成坚冰，寒冷刺骨呢。

　　是她没来由的寄予期望，自然不应该失望，因为，她们既不是朋友，也没有更深的关系。

　　她们只是为了同样一个目的，同行了一程，到了时候自然会分开，连她的父母尚且会将她卖掉，她的养父母也要肯求她嫁走。世事波谲云诡，瞬息万变，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也不应该意外。

　　这些事情，她早明白的。

　　又何必伤心。

　　或许是这一路风雨与暖阳，是难得的自由空气让她也变了些吧。

　　明荷整理好心情，脸上浮现出安然的笑，她闭目感受轻柔的风。

　　楚皓凝视片刻，不知怎么的也觉得干渴起来，他依旧以手遮阳，逆着日光看去，想说些什么，却见明荷已经收敛好心情。恢复如常。

　　他刚才那不平静的心，转瞬就平静下来。他抬头望天，白云将艳阳覆盖，天地变得阴凉。不远处已经能看到陆地。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