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客》君常乐

11、第 11 章

　　路上多了个人，周瑛更乐了，本就话多的他，对阿九格外亲切，论起年纪，他比阿九年长几岁，便以妹妹呼之，几日下来，消瘦的阿九脸上跟着也有了几分喜色。对待明荷等人，也愈发亲切。

　　明荷心下揣度，大约再过上一阵时日，阿九便会打开心扉。初来乍到，若是有些意外，还得靠阿九这般熟悉地形的人。

　　算起来，此处距离天泉，也不过两天的路程。一路风光旖旎，风景如画，轻烟淡薄，红花满树，湖水如璧，心中虽有担忧，身上虽然疲惫，但在这无限春光之下，也觉得心旷神怡。只可惜她们一路寻访，没得到半点有关阿九兄长的消息。

　　小姑娘虽然没说什么，但消沉是难免的。

　　是夜，明月如霜，寒风乍起，几人围坐在火堆旁，明荷依旧负责做晚饭，她分派完任务给袅袅两人，又打发走了周瑛，正耐心得搅拌锅中的米饭。

　　阿九安静坐在火边，忽然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来做，难道是怕我在里面放毒？”

　　明荷被她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笑道：“你想做吗？”说着，她又往铁锅里加了清水，继续道：“我正嫌这事情无聊，你要是替我做了，可太好了。”

　　阿九正要回答，却听见余音与袅袅嬉笑走来，她们不但洗净了瓜果蔬菜，收上还挂着花环、花篮并一些新鲜的花枝条。见她们呼喊过来帮忙，阿九连忙起身，去接袅袅两人手中满满的东西。

　　袅袅这才空出手来，先打开锅来看里面的饭一边吸了一大口，感慨一句真香，余音笑着骂了句：“小馋猫，瞧你馋的那样。”袅袅办了个鬼脸，又将做好的简易花钗别在明荷发髻之上。见阿九直勾勾的看着，不由咯咯笑道：“好妹妹，你别急，有你的份。”

　　她说着将手臂上挂着编成的花环取下，给阿九戴上，连她自己和余音在内都有份，周瑛本在喂马，见她们热闹，也凑过来。软磨硬泡的，袅袅逗了他好一段时间，只答应给他编了个花手环。

　　只有楚浩一人，正在月下抚剑，剑身半露，映射出一点寒光，如同天际的霜月，连他周身都好像凝着一缕缕寒风冷气。

　　周瑛将手中花环飞掷，转瞬就到了楚皓面前，楚皓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身形已经如疾风般动了起来。寒光映月，长剑已经将花环斩做好几段，顷刻间，花瓣如雨，纷纷扬扬，零落在地。

　　明荷收回目光，注意到阿九已经坐到袅袅身侧，低着头说了些什么，袅袅听了，除了阿九头上的花环，又扶着她的鬓发，将娇艳的鲜花别在阿九的发髻上。

　　“这样就好了，多谢。”阿九抚摸着头上的花钗，稚气的脸上有着与面容并不相合的愁容，目光深远，仿佛陷入了某种追忆。

　　这样的神色激起了明荷的好奇心，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楚皓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周瑛也好奇的看向她们这边，明荷只是专注地听着袅袅与阿九小声的对话。

　　阿九讲的纵情，眼角已经带了几滴泪，袅袅陪着，脸色也变得哀愁起来，甚至眼中有了泪光，已经将自己头上的花钗拔下别在阿九的另一边发上。

　　阿九讲述了一将往事。阿九的母亲，是个容貌美丽，性格温婉的女子。阿九不明白为什么既美且贤的母亲却会被抛弃，为什么父亲会容不下这样一个温柔软意的妻子。父亲变心，母亲被赶出家门，娘家不慈，母亲每日以泪洗面。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她有了继父，继父虽然对她冷淡，但她很是感激的，而且她有了哥哥姐姐，虽然她的生父也带回了一对兄弟，可她一点也不喜欢，因为那些同父异母的外室子只会让母亲哭，而新家里的孩子们却会让母亲笑。

　　只是母亲不再像从前那般温柔，天气阴暗的时候，母亲从来常常一句话也不说，等天气好的时候，继父他们都出去了，母亲就会抱起她，回忆起从前的生活，母亲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而她也是自顾自的看着一切风景，她不想听这些。

　　毕竟新家里也不全是和谐与温暖，偶尔她能听到母亲与继父的争吵，吵闹声不算大，这个时候姐姐会捂住她的耳朵，给她清唱一首又一首催眠的歌谣，那时她睡得迷迷糊糊，耳边好像听见母亲低低的啜泣，让她在梦中不得安宁。

　　可真正的不宁还在后头，一日她在外面玩得晚了些回来，母亲脸色阴沉的害怕，抄起家伙就将她打了一顿，她又哭又喊，母亲却像疯了一样，一点也不心疼她，好在干活回来的哥哥姐姐回来的早，哥哥把鞭子夺下，母亲见了，忽然像卸了力一般，腰身一软，跌倒在地上，晕厥过去。

　　后来，娘又生了弟弟，从此她的身体就不好了，阿九不记得那天她干了些什么，只记得她回家后，全家人都围着哭。因为母亲带着小弟弟，从山上跳下，没了性命，那山不算高，正好对着她生父家，能看见起伏的楼阁亭台。

　　不久继父也死了，有人送着遗体回来，那些人说继父闹事，畏罪死了，阿九认得这些人，其中为首的还称她为小姐，还问她愿不愿回去，说她的生父十分后悔。

　　“不回去！”这时袅袅愤然不已，“是我，我就不回去！”

　　阿九点头，“我娘说过，要叫她们后悔一辈子，叫他一辈子也不能忘了她！”

　　她声音冷厉，仿佛心痛赌咒的女子正在众人面前。

　　忽然一声冷笑，周瑛脸色铁青：“好一个糊涂蛋，害人害己。这样的蠢物，就是到那地府阴司，也是要受苦被欺，不得安宁。”

　　此刻，这个一贯嬉皮笑脸的少年，脸上因为愤怒，表现出了难得的冷酷情容，将想要反驳的阿九和打抱不平的袅袅给震慑住。

　　“不许你这样说！”阿九反应过来，抓起手边石头就扔，周瑛接住，一把将石头甩进了火堆里，鸡蛋大的石头在火堆里砸出重重声响。火焰张牙舞爪，蔓延开来，如灵蛇乱舞，一时间火星四溅，劈啪作响，弄得明荷等人连忙躲避。

　　明荷离得最近，后退有限，楚皓将她往后一扯，火势这才没有蔓延到她的衣裙上来。有惊无险。余音与袅袅拍散火星，忙上来帮着明荷查看，唯恐火星烧穿她的衣裙。

　　几个女孩正恼着，周瑛早往一边走去，隐没入黑暗树林中。

　　明荷看着楚皓，楚皓简略的解释两句。

　　这牵扯到周瑛的身世，据说周母周父是少年夫妻，也曾好过，只是周父移情别恋，周母愤怒之下，带着周瑛投湖，好在发现及时，周瑛被侥幸救下渐渐好转，周母却在半月后病故。

　　十月怀胎，可谓是辛苦之极，身死子怨，凄惨到这般地步。

　　明荷压下心中杂思，道：“好了，已经不晚了，吃了饭早些睡吧。”

　　余音与袅袅连忙附和，用过晚饭，众人睡下，一宿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