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客》君常乐

10、第 10 章

　　前往天泉城的路程，并不方便，他们纯靠快马，白日可日行百里，夜里就得止步歇息，有时只能借住在农户之家，有时甚至要在林中过夜。

　　周瑛行了一路，也辛苦了一路，一则楚皓高压，二则他大献殷勤，明荷对他却总是巧言弹压，她身边的丫鬟余音是尤为可怕，对他是不假辞色，油盐不进，冷落冰霜，他想接近明荷更是难上加难。

　　况且一路辛苦，若是到了繁华之处尚且能饱餐一顿，好生休息，若是不巧，便是山林野宿，好在这少有的几个女眷都不是讲究的，并没有人抱怨诉苦。但是论起辛苦，周瑛觉得非自己莫属，毕竟守夜的活可全落在了他身上。

　　这一路行了半月，又是翻山越岭，终于是离得近了。只是此处方圆五里渺无人烟，好不容易看到几户人家，自然不能错过，明荷等人都在离得最近的下了马，周瑛自告奋勇，上前敲门。

　　出来的是个瘦小的女孩，一身淡蓝衣裙，脸上稚气未脱，手中拿着一把尖刀，吓了周瑛一跳。那女孩表情茫然，似乎是有些迷惑，在扫视了刚下马车的明荷等人，憔悴的脸上稍微有了点生气。

　　小姑娘回身将刀器放下，周瑛见她模样还算清秀，猜测不过是十二三的年纪，比他还略小些，说话也温柔了些。况且他自信自己一阵温柔软语，又多给银钱，自然是会千恩万谢，留他们住下。

　　谁料周瑛磨了好一阵子嘴皮，女孩竟是油盐不进，周瑛耐心有限，陡然提高的声音：“你真是不知好歹！”这一下把那女子吓得浑身一颤，肩膀瑟缩，明荷见了，不由朝楚皓道：“你去把他叫回来，今晚我们睡树林子也没有什么关系。”

　　一旁跟着的袅袅，指了指天，不由皱眉道：“看现在的天色，晚上只怕有雨呢。”

　　余音也跟着表示赞同：“那姑娘许是怕生，等我们再去问一问。”

　　明荷情知她们辛苦，都想有个更好的落脚处，回想起那女孩刚才手持利器，面色颓唐又带着戒备，不知是什么缘故。

　　见周瑛还在那里僵持，明荷忍不住，她看了眼楚皓，后者就像看热闹似的，摆明了不会出手。

　　明荷独身上前，周瑛见了她，自觉方才有些失态，便退往一边，看看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妹妹莫怕，我们是赶路的旅人，如今天色晚了，又恐怕晚上有雨水，所以想要借宿一宿。”明荷柔声安慰几句，又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孩上看下看，似乎将明荷仔细打量了一番，才蹙眉道：“叫我阿九就好。”

　　明荷点头：“九姑娘可用过晚饭？”

　　阿九摇头。

　　明荷心道果然如此，便道：“我们也还没吃，只是我们带了食材，可否让我们借用一下，一起吃个晚饭。”

　　阿九看了她们许久，方才咬牙点头道：“各位贵人要是不嫌弃，就请进来吧。”

　　周瑛见她方才死活不肯放人进来，现在倒是肯了，他也不恼，料定是这女孩是方才心情不好，才无视他这俊秀模样，他也有不对的地方，他越是和她犟，她便越不肯，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孩子嘛，总是有些脾气。

　　周瑛心中自我安慰，认定阿九是因为刚才极力阻挠他，心里已经有些后悔，在加上明荷这么一说，阿九自然愿意点头放他们进门。况且这房屋虽然鄙陋，却还算阔大，有了这遮风挡雨，今夜可以睡个好觉，这样一想他也美滋滋的跟了进来。

　　众人进了屋子，余音和袅袅拉着阿九套近乎，阿九起先还有些沉默，说了几句也聊开了。

　　明荷清点了东西，见楚皓自己占了位子休息，并不搭理她们。这一路也确实辛苦了，明荷便道：“我去给你们弄饭，你们坐吧。”

　　阿九连忙阻拦，周瑛心中更是惊诧，但是他想起自己曾听说，靖王妃是续娶的第三任妻子，身份并不贵重，但是连洗衣做饭这样的事都能亲力亲为，从前是穷苦到了怎样的境地，难怪旁人说她是陋室明珠。周瑛看向明荷的目光便多了一重复杂感情。

　　阿九明荷已经撸起袖子往后厨去了，阻止不了，又见袅袅和余音二人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意思，反而已经开始收拾清点带来的物什，她多看了几眼，就跟了明荷过去后厨。

　　余音和袅袅不通厨艺，也不跟过去添乱，一面收拾这个屋子。屋内不脏，也无异味，就是极乱，有些地方甚至落了灰，这屋子不小，打扫起来得费些功夫，又是别人的房子，她们也只能小心收拾。而且楚皓捡了把最好的座椅，一手撑头，闭目养神，那边，袅袅二人自然是不想，也不敢过去打搅的。

　　后厨内，阿九帮着明荷生火，见周瑛又要凑进来，明荷举起菜刀对着案板就是重重一切。周瑛连忙又缩了回去。

　　送走了缠人精，明荷一边切菜，一边问：“阿九，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阿九添柴烧火的手暂停，然后果断答：“没有。”

　　明荷继续切菜，切完，又捡了些时蔬，从水缸中摇出清水，一边清洗一边问：“这屋子可不小，就你一个人吗？”

　　阿九烧火的头更低了些，她一边添柴一边吹火，得了空闲才道：“以为还有我爹我娘还有哥哥姐姐们，他们都死了。”

　　“不过我哥哥还说着。”阿九紧跟着补充道。

　　明荷嗯了一声，似乎挣扎了好一会才道：“我哥哥半月前进城去了，然后就没了音讯。”说着她略微停顿，才继续道：“我想去找我哥哥，可又害怕，心里好难受，所以刚才对你们不客气。”

　　明荷点头，周瑛早从外面探出头来道：“我们不怪你。”明荷微微一笑，以眼色示意叫他快进去，周瑛这次听话的缩了回去。

　　一个人住在这里，心中的恐惧自然是不必说，更令她害怕的，恐怕是自己的兄长会一去不复返吧。明荷搅拌着锅中的炖菜，不觉多放了些盐。

　　明荷将切好的菜直接倾倒入锅中，希望能将盐味减淡些，这锅中的肉已经软烂，再倒水就不好了，她尝了尝菜，还是会咸些，不过相较之前已经好得多了。

　　她们人多，而且都饿了，炒菜麻烦，就这样煮成一锅，又快，味道也不错，明荷等着汤水冒泡，用木勺舀了一点尝着，余光还在看阿九：“我们也要上城去，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女孩听了没回话，她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浓密微翘，在灶台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忧郁。

　　“我不去。”阿九摇摇头，“要是我哥哥回来见不着我，他会担心的。”

　　明荷将炖汤打起，小女孩这样的心思也是可以理解：有些人不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离开这样的地方，会让她感到害怕，尽管停留在原地未必好，但是踏出那一步也是需要勇气的。

　　“先吃饭吧。”明荷让阿九把饭菜端出去。

　　食不言寝不语，安静用过饭，分好睡觉的地方，明荷一夜无梦。

　　第二日起，能感到日光刺眼，外面的青草树叶绿的放光，青翠的发亮。

　　阿九比众人都起得更早，她已经整理好行囊，殷勤地为明荷端水，明荷连连感谢。

　　等她洗好脸，阿九已经在外面催促她们，一边笑道：“我知道这里有条小路，会难走一点，但是能让你们很快就能进城去的。”

　　似乎没有管她们愿不愿，阿九已经迈开脚丫子，大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