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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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故事大会结束后。
前田学长打开活动室的灯，将整间屋子照得通亮。我这才发现在他坐过的位置后面藏着个鼓囊囊的背包，背包大张的嘴里吐露着几根崭新的白色蜡烛和一只红色的Walkman——这就是制造出一系列恐怖音效的罪魁帮凶吧！
“所以，明晚的试胆大会谁想参加？”椎名学姐从前田学长的包里翻出两摞用橡皮筋扎着的扑克牌。
我应声举手，神并未做出任何反应，看来他对这个游戏不感兴趣。
椎名学姐清点过人数后从两摞牌里各抽出几张丢在一边，然后拿掉橡皮筋，利落地切乱顺序，“正好，男生和女生一样多。试胆大会要两人一组，先来抽签吧。男生抽红桃，女生抽黑桃，正面数字相同的分成一组。”
“嘁，为什么非要和女生同组？”
“啊，为什么非要和男生同组？”
清田和楠楠的第一反应是步调一致地向对方投去嚣张并嫌弃的一瞥。然而，楠楠没有像清田那样不耐地迅速别开视线，她稍微转动了一下脑袋，好直视着对方的侧脸，“我现在已经产生不祥的预感了。”
“你盯着我看什么？”清田被她的表现惹得不自然，而不自然的尽头即是炸毛，“明明是我先不想和你同组的！”
“楠楠学妹，建议你想象一下：如果你和小惜学妹搭档，有多大把握能在不被沿路障碍吓破胆的前提下，跑赢清田学弟和神的组合。他们今年可都是篮球部的绝对主力哦。”前田学长利用假想情境阐明了分组方法的合理性。说完，他从椎名学姐手里接过红桃牌，展成扇子的形状，按照从近到远的顺序让男生们抽取。
“神，改变主意没？再给你一次机会。”转到我们跟前时，前田学长特意多停留了几秒钟。
“我参加的话，你们就需要重新制定分组方案，那样会变得麻烦吧。”
“是，说的也是，真是难为你替大家着想了。”前田学长毫无真诚地跟他客套了一句。
我从椎名学姐手里抽到了『黑桃6』，而拿到『红桃6』的是篮球部一位叫柏原俊的男生。在结组之前，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只知道他是一年级的同学。我遗憾神拒绝了试胆大会，不然我还拥有跟他抽到相同数字的概率；不过，既然柏原是队友，我决定认真和柏原合作完成探险。
“唉，果然应验了。”楠楠带着一副『被命运安排得无可奈何只能释然』的模样把她和清田的牌凑成一对10。或许从前至今太多巧合繁复地层层叠加以至于显得有趣，她看着手里的牌弯起嘴角，在脸颊上笑出酒窝。
“前田学长！我要换搭档！”清田企图与命运抗争，结果被学长安排得无可奈何只能释然。
“下面我来讲解一下试胆大会的规则。”椎名学姐清了清嗓子，“合唱团和篮球部训练结束的时间都是晚上八点，想出去玩必须逃过两位监督的法眼，也得小心宇多田老师。明晚训练结束后，先回房间冲凉，九点半准时从温泉旅店出发，记得带上手电筒和防蚊液；目的地是后山的废弃神社，今天前田他们探过路，发现完全可以沿着阶梯到那。当然啦，也有捷径，只不过不好走。明天我们会提前在神龛里藏九颗弹珠，”她说着『唰』地变出一颗玻璃珠，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就是这种。到达目的地之后，每组取回一颗就算成功。”
“不是有十组吗？为什么只放九颗弹珠？”北川举手提问。
“无论什么原因——到不了或者到晚了，没拿到弹珠的小组算作试胆失败。失败者的惩罚是后天负责采购所有人的零食。”椎名学姐作为主办方代表把全套流程规划得一清二楚。“至于我和他们，”她示意大家注意已然坐成一排的人——合唱团三年级的安藤学长和浅仓学姐、篮球部的前田学长以及另外两位不知名的学长，“当然是负责吓唬你们咯。”
时间来到试胆大会当晚。
因为知道待会儿我要出去，同屋的桜井和白川主动排在我后面使用淋浴间。等打理整洁、神清气爽地准备出门时，我被楠楠一把拖回房间按在梳妆台前。“小惜，我早看不惯你的发型了。”她手指的动作跟嗓音一样轻快，用最简单的编发和一字发夹轻松解决了我尴尬期的刘海，“看，这样舒服吧？”
“你的眼睛好美，遮住干什么？！”她挑起我的下巴，率真地望至我的眼底，最后忍不住似的抄起修眉刀给我修了眉。
我和楠楠来到旅店后门口。清田已经在等她了，我的队友不见人影。
其他九个小组按时出发，在后山脚下迅速四散成为上行的光点。我无聊地坐在后门前的石头台阶上，喝了杯旅店今日特供的西瓜汁，用杯子扣住了一只在门廊灯下振翅膀的蟋蟀；它贪婪地吸吮了一会儿残留的果汁，然后蹦跳起来，『嗒，嗒，嗒』地向杯壁发起冲击，试图打破禁锢。抬眼瞅见光点们愈行愈远，我逐渐变得焦急——柏原再迟到个几分钟，我们直接认输得了。
“宇多田！”柏原终于出现，满头大汗地抱着篮球，显然是训练完急匆匆赶回来的，“对不起啊，今天练习太投入，完全忘了还有试胆大会。”
“没关系。”我对努力加练的人有着天然的好印象。目前，我们迟了近二十分钟，抓紧时间的话没准能抢到最后一颗弹珠，所以我有点迫切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出发？”
“换件衣服马上回来，等我。”柏原大步流星地往楼梯冲去，冲到楼梯口时差点撞上下楼的人——
“神学长！”他及时刹住脚步，打了声招呼，“我按照你示范的技巧多投了200次罚篮，果然比之前投得准。多谢指导！”
“不客气。”神对待学弟十分谦和，先一步让开了楼梯口，“对了，你们的淋浴坏了，老板说明天维修。冲凉的话，可以借用我们房间的浴室。不过最好尽早，再晚点久野就要睡了。”
不是吧，必须先冲凉？！篮球部的学长睡得好早！年纪轻轻这么注重养生吗？！我绝望地坐回到石头台阶上。后山上的光点已然全员隐没在茂密的树丛中，而被困在杯中的蟋蟀『嗒嗒嗒』冲击得更迅猛了。
柏原闻言面露难色，扭过头来，向我发送抱歉的眼神。
“有事需要帮忙吗？”注意到他的表情，神直截了当地问。
“学长，我有个不情之请……”柏原万分艰难地开口，“虽然知道学长不感兴趣，但我想请你代替我参加这次试胆大会。现在只有学长能帮我，拜托了！”他恳切地朝着神双手合十。
“没问题。”神对待提出不合理请求的学弟十分包容，甚至报以鼓励的浅笑，“放心去冲凉吧。”
“谢谢学长！”柏原紧紧抓住救命稻草，激动地把音量加到过大，“宇多田，你不用等了！神学长答应代替我，你跟他一起去吧。他人特别好，很好相处的！我先去洗澡了！”说罢，他『咚咚咚』地跑上楼去。
神气定神闲地来到我身边，俯下身掀起西瓜汁的杯子，释放了那只急脾气的囚犯，目送它展开翅膀一头扎进静谧的夜色中。“小惜，久等了。”他对我说。
我改变先前的看法——『等待队友』有时候存在着令人高兴的一面。
入夜的后山不如远眺时显得深黑，浸过夏日海水的月亮浮在半空，堪堪把岔路口照亮。眼前，树木间分出了两条路：一条是蜿蜒着通往神社的台阶；另一条是直直贯穿树林的小路。放眼望去，小路以略为陡峭的走势向上延伸，两侧繁盛的枝丫遮挡住了多数光线，唯独脚下被踩得有些秃的草地表明这条路曾经被多次选择过——这就是椎名学姐提到的捷径吧。
“我们来得晚，如果想赶在至少一组之前到达神社，选小路比较好。你可以吗？”神准确地说出我的愿望之后，不忘征求我的意见。
“可以。”我配合他走完商量的步骤，“我们快走吧！”我先他几步跑到路口，打开手电筒，碰巧捡到一根适合当拐棍的树枝。真是好运！总算正式开始探险了。
“现在天黑，小路不平坦，石头很多。”神仗着腿长随意追平我的脚步。惊讶于我找到拐棍的速度之快，他仍然提醒我，“你小心点，别摔倒了。”
我们没往前走几步就和凯旋归来的小组打了个照面——楠楠趴在清田的背上举着手电筒照明；清田则单手勾住她一条腿的腿弯，另一只手撑着树干，在几块碎石上小心翼翼地寻找落脚点。“呼，不愧是我！”清田完美地负重跳跃，跃到我们面前来，“神学长，宇多田，你们怎么才来？！我们组已经拿到弹珠了，沿路碰到最慢的组都上到大半路了。”
我不禁记起同班的雪野曾经讲过『清田和铃木组合』的神奇之处，这下看来果然所向披靡、砍瓜切菜，真是厉害！反观我们的处境，我悲催地猜测我们翻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和神在一起，我愿意坚持到底去查看微小的可能性是否会实现。
“神学长，你好像没报名试胆大会吧？”楠楠歪头瞧着神。
“柏原临时有事，拜托我代替他。”
“你的脚扭伤了吗？”我问她，这是唯一能解释清田背她的理由。
楠楠委屈地一点头，“小惜你一定要当心。这条路看着短，其实超级难走。”
送走了清田和楠楠，我立即决定放弃既定路线——全国大赛开幕在即，万一神不慎受伤就太糟了，于是态度坚决地提议道，“神，我们爬台阶上山吧。”
“怎么了？”神对我的反复无常表示不解，“爬台阶有试胆失败的危险哦。”
“没关系。”我丢掉手里的拐棍，拉起他朝另一条路狂奔而去，“努力跑就有成功的可能啊！”
开始的路上，我靠着旺盛的心劲领着神三步并作两步地接连跨上台阶，随着体力见底，情势迅速转换成我跟随他的步伐向前奔跑。全力以赴的热血在身体里升温流动，心脏的跳动逐渐加速为悸动。我们踏碎满地的月光，与窸窣作响的山风交错，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青草和树木的清香。我想，这正是一段路途中最值得体验和珍惜的地方。
事实证明，我乐观估计了自己的运动能力，以及篮球部的体能当真不是盖的。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抬起略微发软的脚，踩上最后一级台阶，神社的鸟居近在咫尺。正当我们看见胜利的曙光，前田学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他把脸上的般若面具转到侧边，双手不带停顿地卷着衣摆拖地的纱质袍子。“现在才来？！整蛊的都收工了。”瞧见我气喘吁吁的衰样，他不禁调侃道，“神，爬个山而已，看你把小惜学妹给累的。”
“总之，两位准备明晚大采购吧。”前田学长悠悠地经过我们，“我要巧克力，禁止买昨天早上那个牌子，难吃死了。”
“挑战失败了。”神轻不可闻地叹气。
“失败了。”话虽如此，我反而发自内心地感觉快乐。我满含笑意地抬眸望向他，“我们回去吧。下山的路上走慢点好不好？我想顺道看看山里的夜景。”
“好。”神也漾起笑意，小小的遗憾消失了。
通往神社的台阶宽敞，两旁的树整齐挺拔。月亮比来时升得更高，洒下的辉光把眼前的路映照得通透明朗。身处月光的甬道里，手电筒显得多余。
神依然握着我的手，放松手指，允许清凉的晚风穿过我们手掌之间的空隙，默许着我自作主张的触碰。
运动产生的热量被风带走，悸动的感觉变得更强烈。我松开手指，打算默默抽出手。然而，在手掌脱离的瞬间，我忽然后悔了。于是，我试探着用指尖在他掌心又轻又慢地磨蹭起来。与篮球的相处在他的手掌上留下了一层薄薄的茧，那三条主要掌纹的触感因此格外清晰。我沿着他的生命线向下滑行，发现手掌与手指交界处的茧子厚硬——不止在手掌上，指肚上也同样。我曾经注意过神有一双干净修长的手，他用这双手完成了无数次精准的外线投射……
“小惜。”神冷不丁叫我，嗓音不似平时清朗。
我的思绪被打断，觉察到自己的手指已然交错穿过了他的指缝，即将做出个亲密紧扣的动作。我以最快的速度抽出手，脸颊发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希望逾距的举动让他感到冒犯，从此在我们之间建起疏离的壁垒。
等了好一会儿。
“小惜，你不用为这种事向我道歉。”神似乎有些无奈。
“抱歉。呃，不对……”我一时翻不出恰当的答语，“谢谢你。”
“……”神像昨晚一样将手掌轻巧地落在了我的头顶上，用安抚的语气回应我，“不客气。”
我失去了赏景的悠闲心情，安静地和神并肩往回走，吹了一路清凉的晚风，心跳的节奏和脸颊的热度却迟迟没能恢复正常。然而，这些异常的感觉并不惹人厌烦，我甚至在心底听见了埃尔加的《Salut d’Amour》。
以后为神演奏这支曲子吧！我想让他也听到。（注1）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Chap. 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