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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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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当即往三井宅打了通电话。电话是美代阿姨接到的,她说三哥在同学家连夜补习就转交给了姑姑。听说有女孩子索要儿子的联系方式,姑姑按捺不住八卦之心,语气微微跃动起来:“我早就知道。那小子留长发的时候痞里痞气的,女孩子多半不敢接近。打篮球之后肉眼可见地变帅,爱慕者就出现了。那个姑娘漂亮吗?”
“我没见过,是朋友的朋友。”我和神现在应该算是朋友吧。
“没关系!尽管把三井宅的电话号码给她吧。”
我把补习要用到的试卷、课本和习题册搬到楼下的客厅,翻着记得丢三落四的物理笔记等待神的朋友打来电话。我待了一个多小时,没有等来任何电话,却等来了楠楠。她昨晚独自面对着数学和物理两座大山痛苦不已,于是来找我『组团攻坚』;得知我找到了靠谱的『补习老师』,她嘤嘤假哭着求我带上『她这只拖油瓶』。
我非常想帮神的忙,但补习的事更重要。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我和楠楠不能再拖地背着书包出门去。刚刚踏出院子——
“Apple!给我停下来!!!”某只野猴子被一条大金毛拖着狂奔而来。
一口气奔到我们跟前,大金毛一个急刹车稳住下盘,野猴子顺着狗背高调起飞,他书包里的物品随着主人扑地而画着五颜六色的抛物线撒了一地。
楠楠和我目瞪口呆地对视了一眼,赶忙一个去查看野猴子,一个去捡东西。名叫Apple的大金毛见到楠楠十分激动,汪汪地叫着凑过来求摸摸。楠楠一把推开它的狗头冲向趴地挣扎的清田,靠近了却变得小心翼翼的。我猜她怕贸然扶他起来会加重伤情。
这时候快步跑来三个高个子男生——牧学长见此情景,上前一步直接把清田从地上提溜起来,成功注入野猴子的生命力。神和另一个不知名的男生则帮我捡清田的文具和资料。
“小惜学妹,给。”不知名的学长把一沓习题册递给我时笑得阳光,“神叫你‘小惜’,我叫你‘小惜学妹’没问题吧。”
“没问题。”面对自来熟的人,我迅速放下距离感,“学长怎么称呼?”
“我叫前田达也。”前田学长迅速撕下阳光的面皮,戏谑地翘起一边嘴角,“补习之后有空的话,愿不愿意跟我出去约会?”
约会?这种话从面前这位学长嘴里跑出来,我没来由地确信他是一时恶趣味上脑开玩笑罢了。“不愿意。”我懒得接他的玩笑,“学长第一次见我就提约会真的好吗?”
“不是第一次见哦。县大赛前篮球部在你家看比赛录像,你用钥匙开了门,见到我们之后又冲出去看门牌。当时我就觉得你真可爱,这跟为了确认自己性别去查学生证的沙雕行为有什么区别?”前田学长把拳头放在嘴边低笑了两声,转向旁边的神,“别介意,逗她而已。”
我可谢谢你觉得我可爱。
前田学长和神一样,是二年级生。作为『不及格小队』的成员,他的情况比我们三个一年级的好多了——只有历史一科不及格。在来之前,我曾顾虑不打声招呼就把楠楠带来有失礼貌,幸好神说书房足够大,牧学长表示可以帮忙,清田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为了把补习效率最大化,开工前神打算根据科目进行分配。没等他开口,清田拎着书包跳跃到牧学长的椅子旁,“我要阿牧哥亲自教才能学会。”
神闻言不为所动,在笔记本上沙沙写下几笔:“信长需要补习数学、物理、生物和地理,小惜是历史、物理、生物和地理,至于铃木——数学和物理。”
“你们的物理差是传染的么?”前田学长忍不住吐槽。“神老师,我说你干脆给这三个菜鸟开个小课堂算了。嘛,要是你更喜欢一对一的话,权当我没说。”
神直接无视了他的建议,“上午,牧学长负责信长和铃木的数学和物理,我帮小惜搞定历史和物理。下午,牧学长继续负责铃木的数学和物理,我负责小惜和信长的生物和地理。至于明天,篮球部有训练。”
“啊?凭什么铃木楠楠可以跟着阿牧哥一整天?”清田的不满溢于言表。
“可给你阿牧哥省点心吧,四科不及格的可爱学弟。”前田学长驳回了他的抗议,“神,你好像没安排同窗的我?”
神踱到书架前抽出他的历史课本和参考资料,转手摆在他眼皮子底下,“考试的重点全在里面,你抓紧时间背诵,有不清楚的知识点尽管来问我。”
“你的书里可是什么考点都没标记啊。”前田学长翻着那两本书,笑容逐渐消失,“课堂笔记简略成这样,你认为谁能看懂?”
“因为除了第一课和最后一课整本书都是考点。拿出干劲来,前田。”神充满革命友谊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神绕过眼神哀怨的前田学长,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小惜,让我看看你的试卷,只拿不及格的就可以了。”
来了!丢人的考试成绩总要见补习老师。我磨磨唧唧地找出了那四张加起来不够一百五的试卷,把它们并排铺在桌面上——这个过程比向我哥报告成绩要艰难得多。我迫切地希望神能帮我克服不好的一面,同时又不愿意让他看见我这样的一面。
神拿起离他最近的物理试卷——只得了39分的物理试卷,仅仅是扫一眼的功夫,俊秀的剑眉就皱了一皱。借着高度差带来的巨大优势,他平静地压迫着我,“虽然期末考题比较难,但你这学期真的学习过吗?”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忽然觉得不够诚实,又连忙摇了摇头。此刻的我被前所未有的羞愧和尴尬包裹着,不确定该做出什么表情或者说出什么话来应对,就只好安静地等他发落。其实在最心底,我无理地盼望着他能说一句安慰或鼓励的话,不然温和一点也好。
“这两天我会努力给你补习,但能不能真正通过补考要看你自己。你也想继续留在音乐部,对吗?”神冷静理智,以至于显得格外严肃,“下学期如果出现同样的结果,我不会再帮你了。”
他的态度让我瞬间击退了矫情之心,认清了当务之急,“我一定要通过后天的补考,麻烦你了!”我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学神二号。
“那么我们从最难的物理开始。”神打开书桌上的笔记本。本子上书写的内容并不多,但完美地概括了本学期我们学习的力学系统,里面恰到好处地总结了公式、推导、典型习题和解题方法。考虑到没有时间啃课本,他极有耐心地指导我推导出所有公式,讲清楚它们的用法和考法,最后利用例题训练思路。
当我终于能独立做出中等难度的题目时,时间已经悄然过去四个小时,比原计划慢了一个历史。
“大家先吃午饭吧。”牧学长满面疲惫地摘下眼镜,给可爱后辈们的补习逼着不怒自威的『帝王牧』柔和了几分。做题的间隙里,我偶尔能注意到对面书桌上传来清田和楠楠的争辩、牧学长的裁决和订正,以及从清田嘴里蹦出来的跳脱思路。眼下——
“我要吃猪排盖饭。”被数学和物理折磨的清田忘了要对阿牧哥保持礼貌和崇拜。
“我要吃意大利面。”楠楠如出一辙。
“喂,你们两个小鬼不懂得尊敬前辈吗?还支使牧学长去买饭?”前田学长恹恹地发话。
“既然在同一间餐厅买不到,就吃意大利面吧。”牧学长一锤定音。
“阿牧哥~~~”清田大有撒娇的嫌疑。
神和牧学长的『优等生组合』外出『打猎』后,暗中观察的前田学长略带同情地总结了牧学长的处境,“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父亲被迫照料年幼且吵闹的双胞胎儿女。”“小惜学妹,你觉得你的神学长和你像什么?”他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
“聪明耐心的学神和害怕凉透的学渣。”面对神临走前留下的压轴难题,我从包里找出一小包费列罗巧克力,打算每攻克一问就奖励自己一颗。大概由于肚子里空空如也,脑子里也有点空,我卡在了第一问的开局,连续换了三个公式都没能成功解决。
“列式子之前,麻烦先把受力分析做好。”在我不耐烦地第四次尝试时,前田学长提示我。
“我检查过了,没有漏掉哪个力啊。”我把草稿纸推过去,“学长你看看。”
“问题出在——”前田学长适时刹住嘴,朝着我的奖励扬了扬下巴,伸出了摊开的魔爪。
我会意,给了他一颗巧克力,换来句『事实上你多找了一个力』的点拨。我立刻揪出错误,顺利解决第一问。然而,这道题可能是学神派来专门克我的,第二问和第三问统统『万事开头难』,于是我不大情愿地把剩下两颗巧克力也孝敬给了前田学长。事实证明,神和我的付出物有所值——这道题过后,我在空白的习题册上找出两道类似的题目做了做,很快就搞定了。
吃过午餐已是懒洋洋的午后,我和清田准备向生物和地理发起挑战。相比于处于难度巅峰的物理,这两门课显得简单得多。碰巧神也是这么想的,他只花了一个小时分别梳理出这两门课的知识脉络,勾出了考试的重点,随后就让我们抓紧时间背诵和刷题。我和清田毫不拖沓地约定好:我先看神的生物笔记,他看地理,两个小时之后无论进度如何,一定要交换。
清田不出意外地跳回到牧学长的椅子旁,“问题的话,我在这里请教阿牧哥,这样神学长可以多帮帮宇多田。”
“小惜,我去看会书,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神嘱咐我。
神转身走到书架边,略过专门摆放着课本和资料的格子,打开旁边的一扇玻璃门,十分珍惜地取出一本书。书的封皮上赫然写着《Creatures of the Deep》,而浮游在墨蓝背景中的霞水母比图书馆那本旧书上的更加色彩鲜明!翻过扉页,巨型章鱼破纸而出,虽然欣赏过无数遍,我依然超喜欢它长满吸盘的八条腕蜿蜒和卷曲的形态。下一页上会出现一只多棘槭海星,红色的,五条腕上的管足长得比一般海星长得多。再往后,是放射虫,小时候的我曾经好奇过制书的人是怎么了解到微观生物具有的精妙结构……
“哟,目不转睛的,他这么好看?”前田学长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不仅好看,还是我从小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啊!”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形容这本立体书的语句。
“我去!”前田学长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从小就暗恋神?!”
“什么鬼?!”我慌忙澄清,“我说的是他手里的书!我以前不认识他!”
“啧,原来在觊觎人家的书。喜欢干嘛不去买一本?”
“因为买不到啊。这个版本的很早之前就找不到了。”其实小学二年级那年我在海洋馆里买到过,但还没捂热就送人了。
“你干脆这样,从图书馆里把书借出来,然后报告说丢了,赔些钱书就是你的了。”
哎?这是个办法,但是缺乏公德心啊!“那可不行,好看的东西要让更多人分享。”我义正言辞地拒绝魔鬼的诱惑。
小插曲过后,『不及格小队』投入了快节奏的学习中。一口气埋头苦干到天色已晚,前田学长和楠楠基本上大功告成,清田也补得七七八八。我呕心沥血了一整天,还剩历史纹丝未动。出门送客前,神要求我留下来继续跟他学历史,我把发胀的脑袋枕在手臂上,心想等他回来再开始也不迟……
学期的最后一天,我在同学嗤嗤的讥笑声和带刺的目光中走上讲台领试卷。从座位到讲台的距离长得可怕,我满心担忧地思虑着该怎么在即将到来的课间里保护好这张难得的成绩还不错的试卷。
下课铃像邪恶女巫的怪笑,把跟我差不多大的恶魔聚集在四周——
“快看看妖怪考了多少分!”
有人从我的手臂下一把扯出试卷。
“80!她才考了80耶!”
“还以为能有多聪明,原来是个白痴。”
“你个Hafu!你个怪物!”
有人又把试卷扔回我身上。
我把头埋在臂弯里,哭得很伤心。
我听见自己的哭声越来越大,周遭的攻击声反而趋于宁静,又跳又笑的恶魔们也不知道在哪一刻消失不见了。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香气让我感觉到安全且温暖,我努力平静下来,抽着鼻子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我借此分辨出刚才只是梦境,进一步反应过来:我应该是在神家补习的过程中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那么,我为什么躺在床上?难道补习也是梦?!万万不可!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猝不及防地和坐在床边的神四目相对。
“做噩梦了吗?”神似乎安静地注视我很久了。
“嗯,真是恶心的梦。”我的鼻腔里依旧蒙着一层薄薄的水膜,伴随着发声振动着,让声音听起来朦朦胧胧的。一定是近期学习太辛苦了,才导致我的精神防御墙被削弱,让那些记忆片段泄露出来。
神没有追问我梦到了什么,只是抬手用指背轻轻蹭了下我的眼角。“吃巧克力吗?或许心情会好一点。”他把一盒未拆封的费列罗放在我的膝盖上。
我再次感觉鼻子发酸,忽然想抱一抱他。如果梦境的结尾有人这么做,我就不会做这样的梦了。然而,这仅仅是我不切实际的短暂想法而已。我以最快的速度把影响补习的片段和心绪打包丢到防御墙的后方,并且重新注入精神力量使之固若金汤。
“赶紧开始补习历史吧。”我利索地从床上下来。与书房全然不同的室内布局让我茫然,“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卧室。因为客房里堆满了杂物,只能把你带到这间屋子里。”
“其实可以把我叫醒的。”我感到不大自在——卧室,如此私密的个人空间。
“我叫了你三次都没成功,你趴着睡觉的打呼声让我觉得,比起补习你更需要休息。”神对床铺稍作整理,“我新换了床上用品,都是干净的。”
叫不醒?还打呼?!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地上显然没有可钻的缝。于是我尴尬地接话,“我新换了T恤裤子,也是干净的。我们赶紧开始补习历史吧。”
“补习历史的话,”神示意我注意墙壁上的挂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一点半!“今天恐怕来不及了。”
我更加尴尬了,一时不知道应该立刻请教该怎么学习历史,还是向他抱歉因为我的缘故害他睡这么晚。
神未雨绸缪地从桌子上拿起一叠纸,俊秀的字迹墨迹未干。“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写了详细的历史提纲。明天我不能陪你,自己要好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