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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安乐教 ...


  •   师徒两个人再醒来就是在洞中了。

      姚谱想到不怀好意的宋辟非,立刻从水中翻身钻出来,拨开头发去看稳坐高台之人的相貌。

      只见湿漉漉的视野中突兀地戳出一条人影,白惨惨的脸上盛着两颗黑棋子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甚至是阴恻恻地望着水面。

      直到他弄出声响,那人才回神一般投过来视线,转而换可了嫣然一笑,媚态与洒脱如塑像雕刻一般凿在脸上。

      柳齐英头朝下躺在水上半点声响都没有,姚谱怕他出事,视线紧紧锁住怪人的同时平移到柳齐英身边,向下一探,呼吸脉搏正常。

      姚谱悬着的心松了一瞬,没等弯腰把柳齐英弄到背上,就被一股气劲刺断了鬓边的一缕落发。

      姚谱一折腰,堪堪躲开杀意,只可怜英挺的鼻尖被划出一道血痕。

      他将柳齐英甩到背上,趁着东郭释菜转身的一瞬间两腿腾挪,踏了虚空几步闪到高台上。

      双方对峙的局面发生了对调,台下的男人抬着眼睛看过来,眉眼间具是挑衅之意。

      他见姚谱握紧了枪杆子,勾唇一笑,阴气腾腾地半马一扎,在姚谱的视野里,整条身子飞镖一样冲过来。

      打头的是一柄从腰后掏出的□□,快到面前之时,枪尖一转,路数难以捉摸,突然往姚谱腰眼一捅。

      姚谱早就拿出抢,长枪对上□□,速度和力度都差一截,他以防守为主。

      两人过了几回合招,姚谱先手后手一腾换挡在胸前用枪杆叉住枪尖,再扎起步子抖腰一挺,双臂蓄力一退,将东郭释菜推出去三四米。

      姚谱不可置信地望向金霖枪。他不觉得自己这一个月的功夫能跟东郭释菜抗衡,没等他想清楚,东郭释菜拎着枪手腕一转一甩,由□□带着来至姚谱面前。

      只见他细瘦的腕子一抖,整杆枪向面刺来。

      姚谱后退半步,借着硬势转为软势,抓住对方的抢杆向腰间一收一勾,向下一压,将坚硬的枪尖压到地面上,狠狠地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东郭释菜枪收背后,伸出左手欣慰道:“我教你的你都还记得。”

      姚谱枪收在腰间,用它托住背上柳齐英的双腿。听到这句话,他目光复杂。

      他有千百个问题希望得到答案,但当与东郭释菜面对面相立之时,被对方用看晚辈的慈爱眼神注视时,所有的困惑都消弭了。

      手中的金霖不住地抖动,姚谱低头一看,才惊觉这原来不是磨合期的新武器,而是一个共同征战过沙场的老伙计。
      他油然而出爱怜之情,失而复得般抚摸着枪杆,向下一摸,果然上面刻着两个字:【元朗】。

      再抬头,东郭释菜的身影消失了,空寂的洞中只躺着几个少年,连流水也静谧无声。华丽的装设也消失了,就像在深山老林中荒弃许久的洞窟一样。

      姚谱先将柳齐英背回宿舍放在床上,本想把他唤醒,可看了这个麻杆一样的小身板,他叹了一口气,随便拿湿布子给他擦干净脸和手脚盖上被子,哼哧哼哧几趟把其他几个孩子也背了回来。

      这两天他虽然认熟了脸,但和每个人的宿舍还是对不上,其他宿舍也都锁着门,只能让几个学生先留在自己宿舍里了。

      姚谱快速洗了一个澡,盘腿坐在板凳上,对镜一看,还是高中时的样子,那年他大概十七岁。随着他的回忆,脑海中随即浮现出两张脸。

      一个脸庞圆润,看起来将养的很好,但表情阴恻恻的挂在脸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那时候自己刚刚失去父母,再加上学业压力大,虽然天天进补,但心灵上的空洞很难补全。

      另一张脸的双颊下凹,活似饿了好几天且滴水未站,但眼中迸发着拨拨生机,劲瘦的身躯坐在一匹黑马之上,红袍明光铠的打扮使他看起来光彩照人。在沙场之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将冲过来的剿匪军和鞑子军杀了个干净,所经之处尸山累累。

      姚谱很难说这两个自己更喜欢哪一个,可能每一个都不喜欢。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头,只右手上还有着写字磨出的薄薄一层茧子。那本该熟悉的粗糙的、布满伤痕的双手在跳进轮回、经由母亲孕育之后白嫩如玉。

      时间和陪伴是最好的疗伤药,刚想到这里,黄贞熙那边断断续续穿过来一句话,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黄贞熙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样,回忆起上一世了吗?”

      “一半一半吧。”姚谱晃了晃脑袋,妄想着把黄贞熙甩出来,好好的揽在怀中抱一会儿。

      黄贞熙立刻意识到了姚谱也看到了自己上一世的碎片经历,整齐的牙齿在嘴唇上咬出浅浅一道印子。

      他本来对自己死亡的记忆十分清楚——父亲收到文字狱的迫害,一家老小株连九族,他命大多活了几天,可还是因为饥饿和寒冷,死在村后破庙里——可是在洞中看到的,却与这个铁板钉钉的事实相违背,黄家被诛杀时自己已经飘荡在城隍庙了,将自己扔下悬崖见死不救的是家中的两个小厮。

      黄贞熙将疑惑压在心中,半句没提,转而说起那日他往蔬菜大棚找徐娇娇,她正在核对数目,见他来,指着箩筐笑道:“黄将军来的正好,这一框最大的便是将军。?”

      “我的怎么多这么多?”

      徐娇娇闻言咧嘴一笑,似是八卦,又像是嗔怪道:“这是将军和姚将军的,我听丁先生说你们现在住在一起儿,就自作主张放在一起了。将军不会怪我吧?”

      幽冥的八卦传输手段虽然比不上人间的高科技,但是鬼的脚程不慢,相应的,八卦的散布速度也慢不了。

      黄贞熙举手谢过,签了收据,落落大方地将蔬菜筐收进芥子袋,顺势坐在徐娇娇身旁的椅子上。

      徐娇娇见他摆出一副老师谈话的架势,加上以前做过错事,心里一慌就手足无措地丢下笔,舔了舔唇侧身面对黄贞熙,尴尬笑了。

      黄贞熙搁在桌子上一个小方格,尽力的释放善意,笑道:“丁先生说你喜欢吃果干,这是自己店中做的,你尝尝味道可好?”

      徐娇娇被他微冷的视线注视着,不管怎么努力也放松不下来,像她这样犯过法的人面对执法者的严明时,不下意识地逃走已经尽了很大的力气了。

      也不是害怕,更多是一种愧疚,一种自惭。

      黄贞熙无意使她不舒服,看她这样,心底无奈,直接说明来意,“你可还记得王剑飞?”

      徐娇娇猛地抬起头,双眸中都是恨意,脸上现出破碎的痕迹,“死了都忘不了。”

      黄贞熙抖开一张画,递到徐娇娇面前,问道:“你看一下,可是这个人?”

      一个周正的男生出现在画卷上,他带着一副方框眼镜,虽然穿着道袍、蓄了胡须,但徐娇娇还是一眼看出了这就是那个坐在跑车上将自己撞进花坛的男生。

      “就是他!”

      姚谱双手掌心向上,舒展开身躯,天地之间静谧无匹,耳边传来黄贞熙清凌凌的声音,“接下来我又去协会查了王剑飞的家人,他的父亲是协会的人。巧的是,这位清吏司主事刚递交上一份关于审核安乐会入会的申请。”

      安乐会果然所图不小,别的邪教垃圾教派往山里扎,他们往城里冲,还真让他们努力出了成果。协会这边的王主事是肇事者王剑飞的父亲,徐娇娇说过对方在她死后仍然想害她。

      姚谱当时没琢磨清楚如何害,现在看来是经过宋辟非的牵线搭桥了阿马婆为徐娇娇定了阴亲,逼得她躲避城隍庙的搜寻,自己再出面救她,赚其为自己做事,一举两得。

      安乐教这边应该也是宋辟非的操作了,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还需要姚谱卧底探查。

      姚谱叹了一口气,现在这副弱弱的身形实在不适应。

      柳齐英头昏脑涨的醒了过来,他接收了太多信息,正扶着脑袋怼着墙壁转脖子。

      姚谱看到他突然想起查年份一事,就拜托黄贞熙去查一查,没想到黄贞熙对这一年十分熟悉,他记得那一年先是吴三桂放清军入关,后有狐族将军子晏勾结王后攻入王庭、自立为王。

      柳齐英第一眼就接到自家老师敬佩的视线,他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头,就听姚谱问道:“子晏将军是谁?”

      柳齐英脱口而出,“他与我有娃娃亲。”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辩解道:“不是,是和上辈子的我有婚约。哼,也是个狗男人,哄骗我开城门。当我是傻子,我要不是非要弄死狐王,怎么会跟他合作。呸,真当我相当他的王后啊,到最后还不是被我忽悠瘸了,非要跟虎族死磕,死无全尸。”

      说到最后,柳齐英翘起兰花指,狠狠地在脖子上划了一下,转头看到姚谱神色,才不好意思地收了动作,挠着脑袋道:“老师,我这就是一时间记忆错乱了,你可别把我当疯子。”

      姚谱摇摇头让柳齐英放心,黄贞熙不喜欢听人隐私,早在柳齐英说“狗男人”时就撤走了神思。

      柳齐英自然信服老师,松了口气,这样的上一辈子实在有些羞耻,他好奇地问道:“老师,你上辈子是干什么的?”

      姚谱难以概括,只能干巴巴地丢出一句,“反贼。”

      没想到柳齐英拍手一乐道:“咱俩差不多啊,不愧是师徒。”

      姚谱打断他诡异的兴奋点,示意他向自己床上看去,昏暗的屋子里,一张床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几个男人,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他们的制服上蒙上一层白光,这一幕诡异又唯美。

      柳齐英不可置信道:“老师,你把他们弄死了?”见姚谱一副暴躁的表情,他连忙改口道:“奥奥,累着老师了吧,辛苦您把他们弄过来。”

      说着他起身在大块头男生身上翻找半天,终于在裤内口袋里翻出一串钥匙,笑道:“老师,这家伙有所有门的钥匙,咱们去翻翻他们的罪证,好报警把他们一锅端。”

      整座山上静得很,外面飘着雪,柳齐英一推开门就打了一个哆嗦,跳着回屋披了一件厚羽绒服。他崇拜地看向单衣的姚谱,羡慕道:“老师,你身体太好了,一点儿不怕冷。是不是有什么符?”

      他觉得自己也行了,拉开拉链跃跃欲试,就被姚谱拉了回去,并被训诫道:“小心冻出毛病。”

      接触了一小会儿冷空气,柳齐英的鼻头迅速起了反应,红彤彤的像是十几年泡在酒坛子里的人身上的。

      姚谱笑他人菜瘾大,咬破手指在他额头上画了一个印,很快地,从头至脚,柳齐英觉得如置身火炉,全身暖和的不得了,额头上都热出汗来。

      姚谱怕他头上的汗被风一吹反倒容易着凉,抓起帽子扣在他头上,只留一溜保证他能看路,其他部分遮的严严实实的。

      柳齐英被这细致的照顾感动得几乎要落泪,自己家里的人可从来没这么用心过,看着只比自己大十岁的老师,他几乎要忍不住喊一声“爹”了。

      家长不是只顾好孩子的学习和生活费就够了,可就连一两句关心,这十七年来,柳齐英也没从自己父母口中听到过。

      自己从降生起就不受他们的关心,后来有了妹妹自己就几乎被他们放弃了,像是高精端技术公司丢弃落后型号一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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