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班无常》脏架子

42、不臣

　　如今的狐王是在妖界的婓姜女皇接过权杖的那一年出生的，今年不过325岁，在妖界算是壮年。而不管是跟火蛟私奔的那位王后，还是苏反真今年都不过百岁，和人族刚成年的孩子一样大。

　　狐王看待他的王后们如同看待不谙世事的孩子，搭建了美丽的园林“畜养”起来，衣食住行样样不缺，自以为完美掌控了她们，却偏偏忘记了，当她们偶然接触过精彩的世界后，是否还愿意被幽禁。

　　更不要说苏反真这种在自然中生长起来的生灵了。

　　一个从未接触过外界的王后，遇到旧情人后都有勇气私奔。那么一个自由的、能力强的王后被迫从自然中拖拽进宫殿后她会做什么呢？

　　以狐王的机心，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他同时太过傲慢，自以为这些女子挣脱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如今的他不知道，这些小女子能搅起多么大的风浪。

　　姚谱也不知道，柳齐英也没有预感（事实上，应该是记忆），但当跳脱出这条时空，按照狐王的年纪在妖界纪年表中查阅时，或许会找到答案。

　　但现在的他们仍旧是一头雾水，只能寄希望于柳齐英探听到的有关狐王的信息。

　　姚谱认为，柳齐英不是个好的故事讲述者，他总是能脱离故事的正轨，而去抠搜离奇的边角碎料。这导致事件与事件之间并未按照时间的顺序或是逻辑上的连贯被他传达出来。

　　这给姚谱的分析工作造成了阻碍，他要先花时间将零碎的故事串起来，同时在柳齐英跑偏的时候，敏锐地、及时地将他的注意力扯回来。

　　比如现在，柳齐英本来说到狐王上一任皇后。这位皇后同狐王是娃娃亲，并且有比较近的亲缘关系，按照人类的伦理关系算，王后该叫狐王一声表叔爷。

　　亲缘的桎梏并不适用于妖界，比这更近的亲属间缔结婚约、养育孩子的事情在各族皇室中并不少见。因此，“触类旁通”，柳齐英说起龙族的另一桩风流韵事——最离经叛道，喜欢与邪魔为伍的龙王敖坚。

　　姚谱说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眼球立刻像是要突破眼眶的束缚一样，不断地用疼痛宣告自己的存在。哪怕挺过了好几次断骨之痛，也难抗来自内部的拳拳到肉般的攻击，他痛得弯着腰将头缩到肚子上。

　　柳齐英被吓到了，他连社会经验都没有多少，根本不晓得如何处理，又不敢动姚谱，只能匆忙地晃了晃手上的铃铛，召唤手下处理。

　　白耳朵的小狐狸抖着耳朵、踮着脚尖从湖上跑来，跪下道：“王后。”

　　柳齐英托托手让她起来，“你快来看看老师怎么了。”

　　小狐狸刚要接近，就被气劲弹了出去，腹部好像被打了一拳，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柳齐英看了看动弹不得的的小狐狸，又看了看双眼冒着金光的老师，只能靠自己了，硬着头皮冲到姚谱身边，却没受到阻拦，直直地撞在姚谱的后背上，被烫得哇哇叫。

　　苏反真的记忆虽然被柳齐英压了下去，但身体上还有些残留，柳齐英被这么一趟反而激活了身体的反应。

　　他尝试着放松肢体，随着感觉律动，围着姚谱跳起上肢妖娆，下身端正的舞蹈。

　　双腕上的铃铛失控一样响个不停，很快传出去很远，等在岸边的侍卫听到了齐齐向楼阁中望去，只见红光四散，艰难地围困着一柄金色的光芒。

　　狐族界门感知到了那股陌生的气息，四面八方发出警戒声，很快地王宫门口围过来一圈有地位的狐族，几个艺高人胆大的道士混在其中，包括“饮中八仙”。

　　没等围观的人和妖议论多久，云端飞来密密麻麻的黑甲护卫，他们动作迅速地赶走了王宫守卫，密密匝匝地围住了王宫，将围观者驱散到一尺开外。

　　妖界的消息来源狭窄，加上妖族不屑于了解人间和幽冥的讯息，他们根本没听说过玄武卫。可道士们知道，他们作法时不可避免跟幽冥官府打交道，自然知道前段时间东岳大帝突发奇想参照本朝锦衣卫成立了玄武卫。

　　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起如今遍是勋贵子弟的锦衣卫，这些侍卫才是真正的铁血男儿，满身都是杀气，光看两眼都觉得被刀片划过一样。

　　被刮了几次后，门前的议论声渐渐小了起来。

　　宫城内传出来的铃铛声越发清晰，偶尔在铃响的间隙能听到一两声浅唱低吟，声音之小、说话之含糊，让听到的人觉得是错觉。

　　赵道长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勉强拼凑出一句话：【吉祥幸福，汝获佳音。如日永驻，光芒暖人 ！】

　　突然，一声龙吟腾空而起，打断了婉转的小调。

　　......

　　王宫内。

　　狐王正从【圆光殿】赶来，他的双眼布满了寒冰，身皆因为身旁闲庭信步的男子。

　　那人甚至有闲心停下来考察一下王宫内的园林建设，狐王虽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压抑着恐惧与怒火耐性子地讲解，面上不敢有半点不满，脚上也不敢越过他半步。

　　等到了【即翼阁】，白毛小狐狸变回了狐狸形态，躺在血泊中，胸膛微弱的起伏着，它几步开外的地方，一只放大版的狐狸捂着喉咙瘫靠着柱子。

　　上空一点金光高速旋转，狐王凝目一瞧，顿起贪婪之心，正要跳起来抓到手中，就被东郭释菜用扇骨挡住了动作。

　　如果姚谱此时有意识，必然发现东郭释菜手中的和黄贞熙手中的如出一源。

　　东郭释菜噙着笑，拿着扇子向下一压，将狐王压制在圈椅中，“别着急，再等等，成熟的果子更好吃。”说完他也坐下了，像是守在果园里安心等待丰收的劳动者。

　　狐王觉得这尊大神不仅危险，而且难以捉摸，自己就像投进忘川河的石子一样，不知是生还是死。

　　他双手紧紧攥着椅把，王宫已经被幽冥的气息围住了，据他所知，这位大神是来调查十几年前的木族叛乱的，传闻女皇疑心狐族收容了造反失败的木族皇子，早有不臣之心。

　　在这一点上，狐王并不清白，只要调查的人稍微用点心，就会发现木族首领曾收到过他的几次资助。

　　东郭释菜手头上的证据已经十分完整，所谓来调查不过是走个过程，借场地一用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而且只要不威胁到幽冥的安定，妖族的事情他不感兴趣。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狐王，像是老道的猎人俯视陷阱中的猎物，琢磨着如何处理。

　　狐王尾巴抖了一下，共计八下。

　　若是真的东郭释菜在这里，这位狐王明天一定会被押到狱寮中受戮。可现在使用东岳大帝身份的是【他】，【他】心情好的情况下一般会轻轻放过猎物。

　　狐王胆战心惊，偶尔向空中投放一点半点注意力，剩下时间都是在担忧自己。

　　昏迷中的柳齐英醒了过来，他沙哑地哼唧了一声，成功获得了“东郭释菜”的注意，于是在他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阴恻恻的男人看着自己，笑得一脸灿烂。

　　他差点一拳揍过去，这人的感觉看起来和那天早上的狐王太像了，但乏力的肢体终止了他的暴力行为。

　　“东郭释菜”笑出了声，吓得狐王又哆嗦了一下，心怀鬼胎的他听到笑声只觉得包含深意，且有着威胁的意味。

　　但其实“东郭释菜”只是喜欢有活力的年轻生命，这个小家伙算是个附带的意外惊喜。不过，他的资质出生在灵气萌芽时代太过可惜，可能终其一生都入不了门。

　　而如今不同，虽然慢慢滑向崩溃，但灵气之多也是未来一时之间赶不上的。

　　他不喜欢年轻人恹恹的样子，轻轻转了下手指头，力量如刀，精准地对柳齐英的灵魂进行了修改，将某些堵塞的地方撬开一个口子。

　　柳齐英觉得身上的疼痛一节一节地剥离了身体，如同蛇蜕了皮一样，他的力量更足了。几分钟后他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站起来活动了下四肢，新奇地感受了灵气在体内运行的滋味。

　　空中金球停止转动有一阵时间了，柳齐英想，好像是在自己想打人的那一刻停止的。

　　现在过去多久了？他心里没个具体的数儿，不知道是否听见了他焦虑的心声，金球炸开了。

　　四面八方汇聚来了雷电，在视野范围内排得密密麻麻的，乌云的缝隙间漏出金线，如同一只龙趴在了镜头上想观众展示自己的鳞片。

　　柳齐英瞠目结舌地望向这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门口的人们也惊异起来，在骤然冷下来的气温中讨论的热闹——这不是普通的雷电，是渡劫的考验。

　　狐王在雷电的威慑下变回了原型——一只八尾黑狐，脑袋埋在双爪间瑟瑟发抖，唯恐招致灾祸在自己头上。

　　柳齐英不想让这个王八蛋看出自己的不同来，给上辈子的自己找麻烦。

　　他端出一副贤良的做派，将狐王抱在怀中，脸上是温柔的表情，其实身体，尤其是托着狐王整副身体的右胳膊，起了一层小鸡皮疙瘩，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通过身体反应可以看出，不只是他这么想，苏反真也是这么认为的。

　　柳齐英感叹自己上辈子太惨了，不知道最后有没有报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