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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元朗 ...


  •   元朗记忆里,自己和师父总是四处颠沛,没个安稳居所。今日在庙里,明天就去观中,最差时还好几次在郊外野林中宿过。

      而他对东郭释菜和那个小村庄的记忆也慢慢淡了,只隐约记得“阿莱”这个名字。

      庆甲有些庆幸,不然他很难对天天缠着东郭释菜的元朗解释那人的下落。

      镇压妖怪显然不是一个好的理由。,可能对其他孩子奏效,若是对元朗讲了,他一定嚷着一起去。

      师徒二人从翠微湖出发,一路向东行,经过临清时是十一月初,运河彻底地上了冻,无法通行。

      庆甲算了一卦,起码要一百多天才能解冻。这句话不知被那个耳朵灵的听见了,这人唯恐天下不乱,没几天就传遍了城内城外,引起了不小的混乱。

      师徒二人在那儿待不下去了,于是向海的方向行走,等到了胶东一带,北方大地不约而同地下起了雪。

      师徒被迫停在这个村落,庆甲叹息一声,该来的终归逃不掉。

      他们敲了七八家门户,人家都说今年是荒年,家里收成不好,交了粮就没有富裕施舍了。

      其中一家指明了个方向,说本村的黄家地多,素来是积善之家。黄老爷又是个信黄老之学的秀才,他们去了肯定能讨到食物。

      元朗摸了摸自己饿惨了的肚子,抬起脸看庆甲,庆甲笑道:“咱们去黄家碰碰运气。”

      顶着大雪走了几百米,肢体渐渐僵硬起来,在失去知觉前终于看见了一座与别家不同的气派屋舍临湖而建。

      元朗眼睛一亮,拉着庆甲笑道:“师父,是那家!”

      庆甲由着他拽着自己向大门跑去,却看见有几个男人在门口守着,个个体型魁梧,极其不好相与的样子,元朗不敢上前。庆甲摸了摸他的头,带着他绕到后边。

      一个穿红的小丫头正端着一碗饭蹲在墙边喂花猫,好不惬意。

      庆甲上前道:“姑娘,我们师徒一路行乞到贵村,姑娘行行好赐我们点吃的吧。”

      丫头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快速地躲在门后,露出半张红扑扑的脸,怯生生地将师徒二人的形容看了。

      果然是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

      她心内一定,想着一老一小点,天又这么冷,接济他们也算自己的善行。头上双髻一跳,蹦着跑远了,“我进去通报,你们等会儿。”

      门虽开着,师徒二人却不好进去,元朗吃力地把门关上,一头钻进庆甲的怀中。

      庆甲将衣服拢紧,伸出双手盖住元朗红彤彤的耳朵,师徒两个靠着墙根依偎着取暖。

      雪越下越大,元朗险些睡过去。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丫头领来一个笑模样的男子。

      这人身量不高,气质淡雅,一看便是读书之人。

      他撑着伞将二人迎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歉意,“久等了,道长快快请进寒舍暖和暖和。”

      元朗被庆甲抱在怀里,睁眼睛有些吃力,昏昏沉沉地听着外界的动静。

      大概有几几十步路,进了一个温暖的屋子,热气将眼睫上的冰呵化了。

      元朗一骨碌从热炕上翻身起来,睁开眼和一个黑溜溜的眼睛对了正着,吓得他向庆甲怀里缩。

      那眼睛的主人笑了起来,声音很清脆,一下子把元朗唤醒了。

      元朗歪着头去看那人,只见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子坐在炕头。

      他看起来极其瘦弱,但精神头很好,一双眼睛像从天上摘下来的星星那么亮。

      黄老爷特意问了师徒二人的口味,让厨子精心做了,丫鬟端来放在炕桌上,一时间举杯换盏,宾主尽欢。

      这黄老爷单名一个坎字,是当地有名的秀才。祖上受荫做了锦衣卫,因着他祖父考中了功名,到四川做了几年官就回即墨受儿女荣养,一家子此后在老家读书耕种,渐渐地和京里的主支没了联系,俨然一个书香世家。

      黄坎一支家丁不兴,到了他这一代才渐渐地子侄辈多起来。只他自己就有三子一女。

      夫妻感情也算不错,只是常常为着三儿子同妻子起摩擦。他们作为客人不好过问人家私事,这些都是带他们进来的小丫头香翠说的。

      今冬格外寒冷,黄老爷忧虑附近村中老幼熬不过冬,特请庆甲去做义诊。临走前庆甲把元朗留给香翠照顾。

      这日,天气还算和暖,香翠带着针线活跟元朗在院子里玩,元朗看了看紧闭的屋门,问道:“三少爷还睡着呢?”

      香翠边绣肚兜边说道:“嗯嗯,三少爷天天夜里睡不着觉,天明才刚刚合眼,要到巳时才能醒呢。再者,他也不怎么出门,睡觉不碍事。”

      元朗蹲在一旁帮她理线,好奇问道:“为什么呀?”

      “老爷和太太不让三少爷出门。”香翠一向嘴快,想着他是个小孩,听了未必懂,说了无妨。

      “三少爷有点邪性,总说自己看到些奇怪的人。上次奶奶把他关在祠堂里,第二天早上他竟然不翼而飞了,后来在十几里外的城隍庙里发现的他。从哪儿以后,就不让他出门了。”

      元朗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心中嘀咕道:“原来不是人人都能看见鬼怪的,三少爷倒是跟我和师父一个样。”

      香翠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他了,要是他以后不敢跟少爷玩,自己到时候就说不清了,赶忙安慰道:“这都是风言风语,做不得真的,你可别告诉别人。”

      元朗点点头,继续帮她缠丝线。香翠见他神态自若,动作流畅,不像被吓到了,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元朗!”

      香翠努努嘴道:“三少爷叫你呢。你先去,我把这些收拾了。”

      元朗正无聊,小伙伴儿醒了自然好,他将门推开一条缝挤了进去。三少爷见他艰难的样子笑道:“你不用每次进来都这样的。”

      元朗摇头道:“师父说了,三少爷身子弱,吹不得寒风,我能进来的,你看!”

      三少爷低着头,很快下巴上挂上了一滴泪珠,元朗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惹到他了,赶快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三少爷噗嗤一笑,“你连我为什么哭都不知道,怎么先道起歉来了?”

      元朗见他虽然眼圈微红,但脸上挂着笑模样,放心道:“见你哭,我一急,就道歉了。”

      “好吧,我原谅你了。你来,我昨儿在父亲书房找到本好书,咱们一起看。”

      “嗯。”元朗离三少爷有一段距离,只见对方耸了耸鼻子,元朗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

      三少爷摇头道:“没事儿。只是有一个好奇特的味道。”

      元朗怕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赶紧抬起胳膊上下闻了个遍,“没有啊。”

      三少爷神色认真,“有的,凉丝丝的味道。”

      “凉丝丝?奥,是雪的味道!”

      三少爷道:“雪也有味道?”

      元朗在炕下小凳子上坐下,双臂搁在炕边上撑着脸道:“应该有的吧。就像你闻到的,清爽爽,凉丝丝的。与其说是味道,更像是一种感觉。”

      三少爷躺了下来,听着元朗描述,他将味道的印象在脑中过了一遍,满足道:“雪真好闻啊。”

      他的头发和他人一样,细细软软的,但颜色极黑,比土地、比黑天都要黑,长长的铺在炕上,好看极了。

      元朗手一动就能摸到,但他忍住了,拐弯去祸害了自己的小揪揪,只觉得呲出来的乱发有些扎手。

      三少爷侧过脸来就看见元朗龇牙咧嘴地揪着头发,笑道:“怎么了,快来看书。”

      他学元朗撑起脸,两人头挨着头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香翠进来了,见他二人将睡未睡,笑了一声,被元朗听见了,他醒了过来。

      三少爷嘟囔道:“元朗替我读书听。”

      元朗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念了起来。香翠搬了小凳子坐在炉子旁,一边用火燎针,一边听元朗讲故事,渐渐地入了迷。

      元朗讲得口干舌燥时她也不让停下,跑出去沏了一杯茶怼到他手中催促着往下讲。

      ......

      师徒二人在黄家一起过了年,本来打算要走,奈何黄坎一再留下,拖拖拉拉到了春末才动身。

      元朗牵着师父的手,离开了这村子,一路向东,离海越来越近。

      站在礁石上向远处眺望,翻动的波浪间露出一条条道路。元朗听人说过,这些路通往海上仙山。

      元朗问道:“师父,我们往哪处走?”

      庆甲笑道:“走累了,找处洞府磨练磨练你的本领。”

      元朗撸起袖子,“师父,我的力气不小的,抬水、挑粮食,干什么都可以。”

      在黄家这几个月,元朗确实长胖了不少,个子也窜了一个头,光看身影已渐渐退去了小孩气。

      庆甲用手扣住元朗的脑袋,掰过来看他的脸,仍是一脸稚气。

      和小时候不同,随着年龄的增长,元朗的生长速度越来越慢,但只在黄家住了几个月就长了这么多,看来果真是那个孩子的功劳。

      师徒二人下了水,被几个渔民看到,慌慌张张驾着船去捞,却发现早已没了身影,不知是不是葬身鱼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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