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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比翼 释前嫌落子无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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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烦闷,房门传来熟悉的轻敲两声,何芷矜翻身面对床内,装作早已入睡。
柳云摄手打开房门,手上药碗放到案桌上,坐到床前,修长却已略见骨感的手指轻抚着她的丝发,柔声说道:“既已醒了,便起身喝药吧。”
她仍不想作答,恍若未闻,阖上眼眸,柳云轻柔地搂过她的上身让她依傍在自己的臂弯内,用药匙勺起温度合宜的汤药,送至她的嘴边。
何芷矜紧抿双唇,侧开脸庞,抬手拨开他的手,勺子里的药水已被泼出大半。
柳云心下叹息,沉默不语,拿起药碗凑到嘴边含了一口,稳住她的后脑,便对上她的嘴灌过去。何芷矜一慌,急忙推拒,他用舌尖强行撬开她的齿关,紧密地含盖住樱唇,硬是把嘴里的药水灌注进去。
被=迫咽下的药水虽已添过糖,她却是感觉苦涩无比,负气夺过他手中药碗,几大口便已倾注下肚。
他哑然失笑,伸手揉弄她的青丝,“这就自觉了?其实我不介意用此法喂你。”
“喝完了,你走吧。”她涩声道,避开他的动作。
柳云从梨花木架上取下披风披在何芷矜的身上,俯身将她抱起。她推搡着,不解地蹙眉问道:“你要做甚?”
“毋需紧张,只是带你出去透气。”
漫步至落闲庭的凤凰树前,此时七月,正值花期,满山火红,落英鲜艳,在和煦的阳光下氲出一阵甜香。他轻轻一跃,便坐在主干的横枝处,把臂弯里的女子放在自己的腿上,心满意足地搂着她的纤腰,嗅着发间的兰芷香。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早已熟悉之至的美景,视线落在怀中女子的脸上,轻声说道:“今天是七月初八。你道是何特别日子?”
她几不可见地一个轻颤,若有所想,心中早有答案,随后又摇头。
“那时候的你,身着紫色衣衫站在一片嫣红的凤凰树落花上,默不作声地窥看了我许久。”柳云的黑瞳里呈现出追忆的神色,忆起那比凤凰花还要娇美的紫衣女子,“那是你我初见,距今正好一载春秋。”
她视线低垂,目光落到别处,不巧映入眼睑的正是那一案桌一石榻,当时她甚为好奇,太枢宫戒律深严,怎会有如此懒散随意之人,也不修术练武,就喜半瘫在石榻上品茗阅览,拈叶飞花。
何芷矜感伤地轻阖上眼睛,明明那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却恍若经年。
“你啊,攒着鸟上个鸟窝也能掉下树,怎有如此愚笨之人?幸亏我经过顺手救你。你还说什么‘高人’?可真让我笑足半天。”柳云无奈笑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你的,博观老头子老谋深算,竟然放心让你去应对珩及,定是料到我不会让你送死。怎么他们个个都自诩能看透我,你却看不透……”他叹息着,指着山下沥阳的方向,提及往事。
何芷矜有些怔愣,也睁眼望向早已恢复人气和繁华的沥阳。当时对阵珩及,那个危急的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醒来后就看到师父了,还以为是师父救的。难怪昏迷时感受到柳云的气息……
连同着,掉下树时被一阵轻风缓速,免去折膊之伤,原来依旧是他……
柳云之前于她口舌刻薄,但又有哪一次对她袖手旁观?
熹微初旭映到他无俦的脸上,明晃了她的眼睛,他突然问道:“那次……你…可是很疼?”柳云竟有些扭捏,俊脸泛出不易察觉的=潮=红=,约莫是想起了那=一=夜=的事情。
那夜,她或是被蛊毒折磨得很痛,又或是被他刻薄的言语伤得心痛,才忽视了他的隐忍和温柔。每每想起,却又不肯置信。
睫毛抖颤,死灰一般的心总是轻易地被他拨动,一阵强烈的悸动,伴带着浓烈的酸涩。
柳云把何芷矜的头轻按在自己怀里,低沉温柔的嗓音从胸膛里震荡至她的耳边,心疼地一下一下顺抚着她的长发,“我知道那不是你下的蛊,但还是如此待你,其实我心里面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可曾怨我?”
他把女子脸颊旁的发丝别到耳后,亲吻着她微凉的侧脸,像是把所有的温柔和情=意都蕴含在吻里,柔声说道:“其实,那时我很开心的,芷矜……”
她本已是死死强忍,此刻眼泪终是禁不住夺眶而出,沾湿了他的双唇,他便顺势吻去晶莹的泪滴。
“噬情蛊得解,证明你心里有我,对吗?”柳云的眼眸满是笑意,却又即刻想到那白芷花期的诀别笺,心里又一阵感伤和撕扯。
“可惜你写的诀别笺,当真伤人……”
她不想说话,他自言自语了许久,执起她的柔荑置在自己的胸膛上。柳云的声音压抑得很平稳,难以识别出里头透着的一丝颤意。
何芷矜的心头一阵痛楚,避开他温润的双唇,双手捂着自己满是泪痕的脸,他总能轻易打破她所有的堤防,故而她只想就此六识不明,看不见听不见方为上道。
发髻上略有动静,淡淡的花香在鼻间萦绕,那是柳云伸手从一旁的花枝上摘下一小束嫣红的凤凰花,别在她的发髻上,衬托着她本来苍白而哀伤的脸,竟更显出几分异样凄然的美。
“在和师姐商量之前,我就早已思虑过,如何才能娶你为妻。”柳云凝视着她的容颜,稍稍使力抬起她的下颌,何芷矜慌乱地侧开视线,她真的,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之间横亘了过多的不明因缘。
“确实很棘手……喜欢你,我真是自讨苦吃。”柳云摇头苦笑:“譬如说,怎样处理你体内的寰川石,怎样才能不影响我们的孩儿,怎样才能解决你身后的势力。博观的账,还没跟他们算!”
“前几天,秘密处决了十来个=弟子,与你一样的来历。”他眼里的幽深和冷意不经意地浮现出来,“他们什么都不肯说,怕是说了会死的很惨?这手段真是了不得。”
何芷矜一惊,抬眸,目光艰难地一寸一寸移上去,惊诧地看着眼前神情陌生的男子,“那……”她担心少丞,可又怕泄露他的身份。
“你想问少丞?自然也一并处置了。”柳云冷声道。
“…………云师叔好狠的心肠啊……”她如坠冰窖,喉咙间涌上明显的窒息感,刚才那份来之不易的温情销毁得一干二净。
柳云见状,深深叹了口气,抵着她的额头,“没有……我骗你的……我确实很想把他处理了,但是我知道你会因此而恨我。”
何芷矜神色黯然,哽声道:“…………抱歉……我并没有求情的资格,你应当……把我也一并处置。”
“你知道我不会把你怎样。”他苦笑,蹙眉,轻声问道:“少丞下的蛊,你不恨他?”
她摇了摇头,才低声应答:“不恨……我从小没有相知的朋友,直至与少丞相依为命。因我的缘故,他才被授意进来的,他们以少丞来威胁我……少丞知晓我被=迫、还有被识破的危机,大概……也知道……我的心思,猜到我下不了面子,才帮我做的选择……”
何芷矜低眉垂眸,若有所指,“虽然走到这般地步非我所愿,但……我仍是很感激他。”
“如此说来,我也应该感激他。”柳云无奈一笑,掐上女子秀挺的鼻梁,“唉……你方才一声不吭,现下一大段话也是为了别的人。放心,我尽量不会动他,只望他威胁不到你。”他目光接而冷毅深沉,明朗的声音里透出一丝yin=郁:“但肯定还有余孽,我知你不能说,加上你应该也不识隐藏得更深的细作。此人的地位定然不低,我会再深入调查。”
何芷矜极为担忧,但她能以何种立场参与此事?
“这种事情不必与我明说,你也……休想从我口里撬出关于此事的半个字。”她清楚知道柳云与她说事并不是此种目的,但此刻她也只能如此说法。
他遮掩不住那一丝烦忧的表情,略显疲惫地说:“并非如此,我不会再强迫于你……”
柳云诚然很烦心他们背后的势力——罹魂道,一来博观已逝、逻烨尚在闭关,他自己又为了保住何芷矜母=子耗了八成修为,剩下的只有清华真人,下代弟=子修为有成的不在多数,倘若罹魂道确有所图,太枢宫定然十分被动。
“从昆玉山接回你的那刻起,我已不愿再去想我们之间的隔阂,你出于什么目的都无所谓了……只盼你成为我的妻子,我们……厮守一生,儿孙满堂,白头偕老,可好?”他凝视着最为心爱的女子,认真地说出昔日里最难以启齿的话,眸光里浸透了灼灼深情,眉目间荡漾明净的笑意。
柳云平日油嘴滑舌,但置心之话却从来吝啬开口,此番剖白亦是首次。
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呼吸停滞,内心泛起了无以言表的涌动,仿佛一座坚实的石墙被猛烈击出了深深的裂痕,随即是破裂、崩塌的声音,直如,排山倒海。何芷矜鼻子发酸,猛吸一口气,使劲推开他结实的臂弯,冷声说道:“……放开!”
柳云微微一颤,涩声道:“你就如斯厌恶我?”他轻阖上眼,往日清风朗月般的眼眸尽显疲惫,却把女子抱得死紧。
柳云丝丝华发、憔悴瘦削的面容灼伤她的眼睛,何芷矜咬紧牙关,恐压抑不住答应的冲动,揣紧的指甲已在手心戳破血肉,她凄然一笑,颤声说道:“是。厌恶!恨!心死如灰!你勿要白费心思。”她在他澄澈的瞳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样的神色悲切而倔犟,那样的碍眼!何芷矜嫌弃地瞥开视线。
骨节分明的手指抹上她的眼角,刚好碰触了那颗被遗弃的水滴,柳云脸色稍霁,抚着她冰凉的脸颊,温润的双唇轻轻抚贴上女子苍白的薄唇。何芷矜脑袋轰然,直觉就是推拒,他抓紧着乱动的柔荑,用着十足的耐心和温情,疼惜着决定去珍爱一生的女子。
有别于前几次或掠夺、或泄怒、或以喂药为目的的吻,同样不容抗拒,但温柔异常,起初只是温热柔软的舌尖一寸寸地轻舔她稍显干涩的唇瓣,她不由得强烈抖颤,猛力向后回避,脱离的瞬间,他的手心按住女子的后项,和暖的双唇又紧贴了上去,他不敢冒失,只是维持着最轻的力度,在她的唇瓣迂回舔=吻和采撷,勾动她紧绷的心弦,一阵轻浅而骚=动的酥麻从相触之处传来,她挣扎着,却无法抑制唇畔的一声破碎轻=吟,几不可见的浅红从她苍白的脸颊淡染开来,恰似娇羞的荷莲一般,撼动了柳云维持的理智,他情=难=自=制,搂紧女子的纤腰,稍稍加=深力度,略为笨拙的舌尖撬开她因喘息而微启的樱唇,顺势滑=进女子吐息如兰的口中。
她无力地扯住他的衣襟,本来……两情相悦,此事并无不可,只是她既决定放弃所有,再多的痴缠,最终也只是徒留悲伤。
何芷矜蓦然生出半分清醒,一狠心,贝齿咬上他的舌头,柳云闷哼一声,略略皱眉,复又交=缠=上去,殷切而毫不气馁地轻轻汲=取,勾勒她小巧的舌尖轮廓。
唇舌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让她不由自主地腾起一丝内疚,阳光透过浓密灿烂的凤凰花枝叶落在他纤长睫毛上,似是混杂着浓浓的哀伤和决意,渗入了何芷矜的心头,腐蚀着她自诩强韧的坚持,心防逐渐崩塌、破败。
因为……这是,她最爱的人。
泪盈于睫,藕臂环住他修直的脖项,再收紧。他的身躯一阵紧绷,逐渐诱导着她的丁=香=小=舌,以变异的韵律探寻、追逐着,亲吻接而加深。
时间仿佛不觉在此间流逝,他耳根有些发红,温热的气息,薄薄的覆盖在她的周遭,持续萦绕着。这倾尽而出的情意之下,亲吻愈见缱=绻,她甚至来不及吞咽互相的津=液,他热烈的攻势又至……
辗转悱=恻数回,柳云才稍稍放过。
“考虑得如何了?”他在她耳边私语,眼里的涟漪闪烁着,流转着温腻的眸光。
何芷矜的理智终是再次回归,她才开口拒绝:“不可……唔……”尾音未落,却是被他瞬间堵住了唇。
也不知是谁乱撞的怦然心跳,两人犹如溺水般,互相汲=取着爱人的一切。
“现下呢?”柳云炙热的气息洒落到她发烫的娇靥上,拇指在她的愈见红润的樱唇上描摹。
“你!……”她呼吸艰难,有些恼羞成怒,才刚说出一字,再次被他的吻所吞噬。
久久痴=缠 ,分开时那一缕银丝仍在交=缠,而又瞬间被她羞极抹断。
他胸有成竹,嘴角扬起弧度。
“亲过了,我亦是你的人了。难道你玩=弄了我,又要对我始乱终弃?”柳云挤出一脸委屈,厚颜无=耻发挥得愈是极致。
“………………”何芷矜胸口起伏,或许是因久吻而喘息,又或许是被他气的。
“现下可愿意了?”柳云一副调笑的语气。
何芷矜才喘过气,刚想张嘴,却见他又俯身过来,有了前几次教训,她急忙把柳云的脸推挡住,迅速而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柳云呆愣了很久,直到她的纤指掐上他的脸颊。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抱紧了何芷矜,重重地埋进凉香的秀发里。
她感觉肩膀处的衣衫若有湿意弥散,一滴一滴软化了心坎,翻腾着一阵难言的感动。
“阿云……”樱唇轻启,微赧,初次如此喊他的名。
“……………………”柳云重重地一震。
他抱得很紧,勒得何芷矜不甚舒适,他的身躯仍携带了持续轻微的抖颤,胸怀很是温暖。她贪恋着柳云所给予的温柔,蹭着他的侧项,纤指轻抚宽广的脊背,来回摩挲。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但孩子……怎么办……”心结仍不能解,她哑了嗓子,心下恻然,无法释怀,“怎样才可以留下它,不能留……我没有法子……你为何救我呢……你不知道,那将是祸害……”
“我知道。我们的孩儿怎会是祸害。”他抬眸凝视着,温情的目光锁紧了她逃避的视线。
她一脸疑惑,夹杂着诧异的神色。
“太枢宫人虽然向来安逸平和,不欲争斗。与凌殊的对立也不复以往的剑拔nu张,但不代表我们生于安乐,处世鲁钝。”柳云理着她稍微凌乱的鬓发,静默片刻,确切低言:“罹魂道,是么?目的和凌殊一样,比凌殊门更有目的和手段,置于太枢宫的棋子可真不少,想必凌殊内亦是如此。看他们如此紧迫于你,你体内的寰川石是复=活亘晤的关键吧……”
见她沉默不语,他亦不在意。
“芷矜。”柳云正色道,“多年前我历经南海之灾,曾与冠麟老人结为患难之交,他曾预言我定会因子嗣之事困身,只是当时,我对情爱嗤之一笑,于子嗣更是不以为然。现下想来,冠麟兄果真有先见之明,寰川之事他必能相助,待孩儿诞下后,我们再去流舛之地寻他。”
冠麟老人乃稀世高人哉,世人皆知冠麟通晓六界任何事情,有未卜先知之能,既他早已预料到柳云子嗣有难并加以提醒,说不定已有解决之法。
何芷矜心坎里紧紧施压的巨石顿呈松动之势,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当真……?”
“傻丫头,你以为我总喜骗你?”温润的双唇落到她的额头,他倏然一笑:“不过你确实难求啊……”
何芷矜想及此事,轻抚他的脸颊,苦涩的急流涌上喉间,梗塞不已:“八成修为……傻不傻?亏不亏?……”
“怪我过于自负,我以为……你总会依顺我的,你却比我想象中还要决绝……若对你好些,你也不用遭受这种罪……这该是对我的惩罚。”柳云执起她的柔荑,十指交=缠,手心的温度在她的掌心流淌。
“若我不是冲动,你也不用这般损耗修为……”
“并非如此,寰川石吸食灵力甚巨,即便你没做傻事,可能也会坚持不住。”他无所谓一般,轻笑道:“况且,八成修为换=妻=儿,太值了。”
她埋首在他的胸怀里哽咽着无声叹息。
柳云抚摸着她只是微隆的前腹,“芷矜,我要做父亲了……这是,我们的孩儿。”他眼角眉心荡漾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心弦产生一种幸福的颤动。
他仙资天成,且淡看生死蹉跎,早年修得仙身,岁月荏苒,亲人早已故去,以为不复感受到深刻的情感。
而现下汹涌的、无法言说的愉悦和满足,充溢胸臆。柳云认了栽,他也不知何时起,怀中的女子,已然如此重要。
此刻的风很轻缓,摇动时搔落满树的红艳花朵,美得不可胜收,恰似遗落在人间的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