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闲（无赖师兄火葬场）》Sy焉知

12、十二 代价 是耶非耶或虚茫

　　『柳云』
　　——『今日总是心神不灵，芷矜自从藏书阁见过师姐以后，我再感知不到她的气息。这是，有意避我？！』

　　——『师姐究竟与她说了什么？还替她消除气息……！』

　　柳云眼含愠怒，赶至璇羲宫，恰逢清华出门寻他。才几日不见，清华神色萎顿，见他如此焦急模样，已知来意。

　　“师弟，芷矜她……”清华已挣扎许久，终是全盘说出。

　　其实也无甚详细，大抵是，何芷矜怀了身孕，左右为难，免得体内与胎儿相合的寰川石被恶人所用，干脆选择……自裁。托清华在她死后，施三味真火销毁肉身，万般成灰，方能彻底。

　　柳云脸色顿时刹白，眼前发黑，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她……在何处……”

　　“昆玉山。”

　　原来是在，他首次带她游览之地，亦是他决心试探她的地方。

　　女子的颈部蔓延出一大片嫣红，远望之宛若躺在一片绝丽的彼岸花之中，她神情安逸祥和，宛如熟睡一般。

　　他的深眸剧烈收缩，疾步过去，全身的血液恍似已被停滞，面无表情，跪坐地上，一阵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扶起，恐一碰她便会消逝，颤声唤道：“芷矜……”

　　压抑不住的颤抖，他轻抱起了女子，毫无生息的冰冷躯体柔软地瘫在他的臂弯内。她或斜眼不屑，或恼怒羞涩，或笑意盈盈，或倔强咬唇，诸多表情从来甚为鲜活，他以往尤爱逗弄，却未见过如此平静脆弱的一面……

　　他以脸颊轻蹭她冰冷的额间，眸间无限温柔：“很冷么？我抱着你，我们这就回家……”

　　柳云恍恍惚惚，竟然抱着何芷矜往悬崖处走。

　　清华骤然一身冷汗，挽臂披帛缠向柳云腰身，硬生生地把他拉扯回来。

　　清华探向何芷矜腕脉，惊喜交加：“师弟！寰川之息未尽，或许尚可一救！”

　　他本已浊滞无光的眼瞳里蓦然恢复些许生气，僵硬问道：“当真？”

　　“……嗯。”清华颔首，心下却是忧虑不已。

　　『何芷矜』
　　——『好像，在轻轻漂浮着，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掌心传来一阵阵暖意，汇集到四肢百骸，舒坦多了，这份感觉，很熟悉，应该是……哎，真没出息，死了也在想他……』

　　“如此，可佑我妻儿？”他声音疲惫。

　　“嗯，只是你……”是清华掌门。

　　“无碍。”

　　——『柳云……成婚了？有孩儿了吗……』

　　——『那也，挺好的……我真的，好生羡慕……』

　　“芷矜……”

　　——『是……在唤我的名字？唉……还算有点人情味，仍记得为我扫墓。』

　　——『手心始有知觉，一片温润的触感，略略濡湿。我究竟死没死……？』

　　趁着有些力气，她挣扎睁开眼睛。

　　睡眼惺忪中，柳云的脸近在咫尺，他把她搂在怀中，好像睡得很沉，神色憔悴，原本光滑的下颌稀见浅青胡渣，眉头深聚，墨黑的青丝竟已全数华发。何芷矜惊觉他的一头白发，用力的抬了抬手，随即又失力掉下，她只想抹平他的愁眉。

　　——『这憔悴是，为了谁呢……』

　　柳云被惊醒，蓦然睁开双眸，眼瞳浑浊。

　　但在看到何芷矜的那刻，倏而浓云退散，光华满目，仿若漫天星光沉堕其中。

　　他一向口舌伶俐，薄唇几番开阖。许多想说的话，却在涌上喉咙的时候都咽了下去。只用长指不停轻抚她的脸颊，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一般。

　　她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用了责备的语气蹙眉说道：“你究竟干什么去了？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眼眶发酸，急急地用力侧翻身子，不欲面向于他；不料身体未愈，这一动作做完便汗湿涔涔，软倒在他的臂弯里，本以为早已流尽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她想起他们本来难堪的关系，梗声道：“抱歉，是我僭越了……”

　　柳云不发一言，双臂收紧，下颌轻轻搁在女子消瘦的肩上，怀里柔弱的身体方才有了些实感，颤着的声音极为沙哑，“没有……”

　　“……救我做什么……毫无用处。我不能说的依旧不会说……柳云，省省吧……”

　　他心底一痛，眼眸里稀可露出的哀伤满溢：“为何，不告诉我，不去找我……？你就只会写什么‘终不相见’？”

　　“…………呵。” 她自嘲一笑。找他……？自取其辱吗？胸腔里全是苦涩的滋味，一股急于吐出酸水的意欲持续折腾，她咽下哽息，强颜欢笑：“是啊。相看相厌，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柳云用轻柔地、却不可抗拒的力量把她扳了过来，额头相抵，“看着我……你就没有想过，我……很喜欢你。”
　　何芷矜蓦然一震，复又颓然：“不敢臆想。”她低声应道。

　　“何况……不重要了……”手指颤抖地抚上小腹，微隆的幅度让她有些怔愣，那里传来轻微的搏动好像在与她相呼应似的，一个小小的胎动让她思=潮百折，由惊喜、震撼到无奈与绝望，终是沉沉地闭上眼，眼泪缺堤而出，身子蜷缩一团，“我不能留……这孩子……”

　　“傻姑娘……不要再做傻事了。我们把孩子生下来……”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吻去眼泪，泪水流淌到喉咙里，咸涩发苦。戏文里说，爱人的泪最为苦涩，倒不诳人……

　　何芷矜不愿说话，只是一遍一遍地落泪，他胸前衣襟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直到她哭累了沉沉睡去。
　　他怜惜地抚触她的单薄的背部，目光暗淡，暗自伤怀。

　　『何芷矜』
　　——『他不明白，这孩子留着有多危险……』

　　——『这次活过来，并没有一丝一毫重生的欢悦，本来，我和这孩儿就不应该存在。』

　　——『清华师叔说，与寰川石相融的胎儿会大量噬取母体的灵力，而我的灵力不足，即使能生产，也极有可能因元灵耗尽而亡。』

　　——『柳云为了救我和腹中胎儿，耗了八成的修为修复寰川石和巩固元灵……望我不要置气，好好和他过日子。寰川可能引发的祸端则由他们去想办法。』

　　——『怪不得，他那天的手……十分冰凉……还有他的头发……我……哪里值得他如此牺牲……』

　　——『好好地过日子……又如何能够？这本来就是个死局。』

　　——『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出息的，自=sha=也能毁掉柳云八成修为。他虽然看着闲散，可如此深厚的修为得来又谈何容易？他本是如此骄傲的人……』

　　——『罹魂道要是知晓，恐怕会有所行动。』

　　——『如今，我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