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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重逢 ...

  •   城外,牧达尔的军营中,喀什部的姑娘和将士围着篝火起舞,大抵是觉得胜券在握,已然提前庆祝了起来。那牧达尔此刻环抱着美人,已是醉的不省人事。
      “将军,将军!那汉人杀过来了!”冲进人群的哨兵自马背跌下,连忙爬到了牧达尔的跟前。
      “你说谁啊……”牧达尔的声音里还带着七分醉意,显是尚未反应过来这哨兵说的话。
      “靖安军的陆明辞!将军,他带兵杀过来了。”
      话音未落,马蹄声已至耳边。牧达尔的醉意一下便去了大半,陆明辞搭弓射箭,冲的正是牧达尔的心口。
      “啊!”牧达尔扯过旁边的女子挡下了这一箭。
      “陆明辞!”牧达尔抄起一旁的金锏,却因着醉意身形一晃。侧身避开陆明辞的剑锋,回身一锏打在了陆明辞战马上,陆明辞跌落马下,借着力翻身躲过了牧达尔又一击。
      “苏战死了。生死本就有命,今夜我便和你赌,终究谁命该绝于此。”
      陆明辞眼中血丝密布,唇色隐隐发白。他亦是自知,恐怕自己已然到了极限,成败便就今夜了,两军谁都再耗不起,尤其是靖安军。
      “陆侯世子,你是英雄,我牧达尔佩服你。我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也不必懂,我草原男儿向来追求勇猛的武者。是我疏忽大意了,让你占得了先机。但我未必会输,小世子。”
      两人几个回合下来仍未分出胜负,牧达尔虽方才酒醉,此刻却也回过神来,且这牧达尔身量极高,力气亦是极大。陆明辞并未占得一丝上风。
      天色突然明亮起来,灿若白昼,牧达尔不禁一个恍惚。灿若流星的,是火箭!星星点点落在身后三十万大军的军帐之上,连成火海。
      趁此机会,陆明辞挥剑斩向牧达尔的右臂。
      金锏掉落伴着牧达尔的惨叫,迎着火光,陆明辞眸中映着牧达尔狰狞的面孔,他身后的火燃成狰狞的形状。
      “一起下地狱吧!”牧达尔拔出随身的匕首,冲向了陆明辞。
      火光映设下的陆明辞,将剑抵在地上,左臂挣裂的伤口汩汩冒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他的体力实在不支,苍白而脆弱。
      “一起下地狱吧。”
      陆明辞手中的剑泛着凛凛的寒光,牧达尔的血顺着剑刃缓缓流下,那剑整根没入他的胸膛。他似是想再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全是呜呜的异响,双目是那极度的怨愤与不甘,却已然没了气息。
      牧达尔的匕首深深扎进陆明辞的身体。
      雪下的大了,映着火光,倒显得没那么清冷。陆明辞再无力支撑,跪倒在地。
      陆明辞熬过了极长的梦魇,无限光芒中,阿爹愈发离他远去,他眼前的世界闪着熠熠的光辉,阿爹不曾回头,走向光雾之中。
      “爹爹,你要去何处。”陆明辞去追,却总是同阿爹隔了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陆朔桓似是听不到他的呼喊,不曾回头,不曾言语。
      “阿辞,大哥给你买了蜜饯。快回来呀,母亲和妹妹在唤你呢。”
      陆明辞回头,身后陆长河自远处走来,不过一丈开外,陆长河却停住了脚步。
      “阿辞……”大哥的声音渐渐消散,连同身影亦是渐渐透明。陆明辞忙伸手去抓,两人之间却似是隔了道厚厚的屏障。
      “大哥!”
      陆长河身影完全消散的那一瞬,陆明辞终于自梦魇中醒转过来,却已是大汗淋漓。
      “明儿,好些了吗?哪里痛告诉爹爹。”梦中景象已然消散大半,此刻的陆侯自己的伤尚未好全,却已在陆明辞床边守了整整三日。
      “阿爹,我没事。”昏迷多日,陆明辞的喉咙早已干哑,身上的剧痛让他难以言语,半晌,才零碎的问出一句话,“阿娘是不是已经生产了?”
      “是呢,昨儿京里来报,你阿娘生了个小妹妹。我们下次回京时便能见到了,明儿当哥哥了。”
      陆明辞伤势颇重,言语间便已然支撑不住,再次昏睡了过去。独当一面的世子,运筹帷幄的将军,此刻不过是一个苍白脆弱的不过十六岁的少年。
      “老堂主,明儿情况还好吗?”陆侯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紧紧握着陆明辞冰凉的手。
      “今时终于清醒了一瞬,此刻看来,虽是凶险,却也在无大碍,只这伤失血过多,需得好好修养。”
      禹州城下了三日的大雪,这日傍晚终于停了。牧达尔死于陆明辞的手上,喀什部军队业已溃散,被俘被杀,抑或向北逃窜。今年的战事,算是停歇了。只那喀什部的大汗痛失长子,怕是绝不肯善罢甘休,待时机来临,势必卷土重来。边境之战,只是暂时的停歇罢了,战火的种子依旧未曾消散。
      浑浑噩噩又三日,陆明辞方能起身。
      牧达尔残部逃散后,缴获的粮草勉力支撑着城中的将士,幸得大雪已停,若那大雪封山,朝廷的支援更是遥遥无期,这一城将士怕是都要葬送在这个寒冬。
      “世子,找到苏战了。”永怀来报时,陆明辞正嫌弃的看着碗中的黑色药汁。
      那苏战自悬崖跳下,却恰是那不少的树枝阻挡,竟并未丧命,陆明辞派的人在河流下游找到他时,苏战呼吸微弱却未气绝,“属下已将他带回了府中悄悄医治着,下一步世子您看要怎么办。”
      “喝药。”李老堂主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目光炯炯隐约可见愤怒。
      永怀见来的似乎不是时候,老堂主发起脾气来自己可是得罪不起,忙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老堂主,你这药越发苦了。”陆明辞满脸的抗拒,碍于老堂主的威迫还是闭眼喝了下去。
      “给,你父亲给你的。”老堂主扔过一包沉甸甸的物什,“病没好就跑出府去,父子俩都不让我省心。”
      是一包蜜饯果子,虽没有京中惯吃的那家香甜,却也是难得。见陆明辞不爱喝药,陆侯今晨早早的便出府在城中给他寻他爱的吃食,回府时被老堂主骂了个狗血临头。
      “小阿辞。那苏战,也是那喀什汗的儿子……”
      转瞬五年,牧达尔死后,他的弟弟哈桑接过了权势。北境的战火未停,断断续续,填满了陆明辞整整五年的光阴。
      宁德十九年春,苏战杀死了那哈桑,逼死了喀什大汗,接管了喀什部。
      五年前在陆侯府中醒来的苏战久久接受不了李老堂主的话。十数年前,李堂主尚在边境两城行医时,那苏战的母亲怀着身孕被人追杀,为李堂主所救后一直有着联络。直到三年后那喀什部再引战火,冲突之中,那母子便就此走散。李堂主辗转多年,方得知那敌军之中运筹帷幄的苏战便是当年救下的孩子。
      陆明辞伤愈后,辗转找到了早年便已与苏战失散,至今仍在战火中颠沛的他的母亲。
      重回喀什部的苏战并未引起众人的怀疑。那喀什部大汗早年的风流成性,贪婪暴戾,带给了苏战和他母亲半生的不幸。五年蛰伏,他终于杀死了他与母亲的仇人和他的儿子。
      五年的连绵战火,终于在此画上了句号。
      自上次离京已然过去了六年之久,北境战事终了,苏战带领喀什部退回了草原。阔别多年,陆明辞与父亲终是又回到了京城。
      “靖安侯陆朔桓,平叛有功,擢晋为靖安公。世子陆明辞,加封怀化将军。钦此。”
      北境风沙更磨砺了少年风华,与京城公子过分文雅不同,陆明辞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恣意潇洒。镇守北境的这些年,陆明辞同他们经历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他会在戈壁滩上纵马,在至高处的沙棘丛旁回望京城。
      宁德二十年春,再次看这京中繁华,竟是十分的不真切。似那七年恍然如梦,这半生亦是不真切的。听惯了刀枪相撞,听惯了战马嘶鸣,同那以命相搏的六年相比,在这谪仙楼品茶论诗自是恍如隔世。
      这是陆长河晨起便将他从床上捞起,说的他肯定会感兴趣的地方。
      陆明辞看着楼下舞文弄墨的小公子们出神,京中文人每季都会挑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品茶赏花,作诗论酒。是了,这便是那暮春时节的诗会了。
      诗会在京中最繁华的酒馆谪仙楼举办,魁首者可得谪仙楼珍藏五十年的桃花酿为彩头。这酒自是不凡,陆明辞看着面前满堂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面上无半分喜色。其实陆长河说得对,陆明辞一直向往着的并非那战场的厮杀搏命,却阴差阳错,困于战场将近二十年。他内心总是羡慕着京中寻常公子们自在的日子,想要融入却难如登天,索性封闭了自己,日日寡欢。
      想融入的是这种生活吗?陆明辞不禁出神,那推杯换盏的动作间,他们的举止体面周全,背地里却是极尽诋毁的不同阵营。挂着那虚伪的面具,也很累吧。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他突然很想见那个鼻涕眼泪蹭他一身,眼睛一红叫他漂亮哥哥的小少年。
      陈王殿下应该已经不爱哭鼻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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