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衍辞》落落舒

30、作别

　　“吾兄朔桓亲启：
　　今日晨起时分辗转于梦境之间，如醉如醒，几经挣扎，累的极了。醒来时阳光甚好，许久未见囡囡了，宫人抱来时，竟是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孩子长得快，半月未见，便又胖了好几圈。看她的样子绝对又是个顽皮的，或许比起我少时更甚。小孩子记不住事，也记不住人，恐是看着我觉得眼生，虽被我抱在怀里，却也不笑。
　　我确实高兴极了的，她记不得我，就不会难过了。衍儿我就没办法了，还希望你能帮我求求明儿，开导开导我那傻孩子。
　　近来睡得多了，总是能梦见年少时，陷在梦里不愿醒来，不知今夕何夕。
　　阿娘去的久了，久到我都记不清她的模样。阿娘在世时，总是爱给我梳头发，阿娘的手巧极了。我没学到，丢人的很，囡囡的衣服都得她哥哥偷偷在宫里做，我给他把风。阿娘那时挑了好多漂亮的首饰头饰装在了我的小匣子里，说是等我大了些，便天天变着花样戴，做京里最漂亮的小姑娘。爹爹和哥哥都不知道，那是我和阿娘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
　　哥哥惯是个不靠谱的，自小长大一直让父亲操心着。虽然我也是这样吧。总要贬低他几句，才能显得我好一点。年少时我天不怕地不怕，那是因为我知道，不管我闯了什么祸，哥哥总会替我撑腰的。这一点他还是很靠谱的，就算他总会跟父亲告我的状，我也不会记恨他的。这点你转告他放心。
　　哥哥就是个傻子，那年在张太师府上远远看见了嫂嫂的身影，自己就紧张的绊倒了。你们不知道，他惧内的传闻可真的不是夸大其词。成婚二十余年，二人还是会脸红呢。
　　我有多羡慕，大抵只有我知道。
　　嫂嫂自小也是娇惯着长大的，嫁给了哥哥之后，却是儿女福薄。
　　那日得知她去了的时候，一瞬间我觉得立时自己便要去陪她了。从前想不通，好人为何没有好报呢。后来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其实也不过只是接受了罢了。我还是不明白的。
　　那年皇帝给哥哥府里送的那两个妾室，嫂嫂好吃好喝将养着她们，虽从未待她们如家人，却也是让她们在府中好好过活，没给半分刁难。依着哥哥的脾气，怎么会让别人留在府里呢？
　　皇帝不想让他二人有着嫡子，嫂嫂这些年攒下的眼泪，我看在眼里，却不敢言语。其中多少的手段，我不是不知，阿桓，我实在是怕。你说他们定是会怪我的吧？
　　怪不怪的，我也没什么力气了。
　　辗转反侧间想起的竟都是从前的事。阿桓，你知道的，我自少时便喜欢那个人，为着不能同他在一起，我还难过了好些年。后来的日子，不知道怎么着，竟落得如此境地。我们还是深爱着的吧，我爱他久到我都忘了爱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我刚刚同他在一起时，我们都很高兴，每天都想见到他，那段日子仿佛一眨眼就是一辈子。后来安远哥哥没了，我才知道有些裂痕一开始便就有了，我们两个多努力的想要遗忘，都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年复一年耗掉了所有的感情吧，这几年来，我已经觉得，我早就不再深爱他了。算作弥留的这段日子，回忆里却都是他的身影。哄着自己说，那就别爱了吧，却又依依不舍。
　　阿桓，你说他对我的感情是不是还如从前呢？或者一直是我自作多情，从开始便就是错误的？
　　他不过是不愿我宁国公府同着永安侯联姻罢了，他害死安远哥哥，我却忘了对安远哥哥的愧疚，嫁给他之后还沾沾自喜着。我多年的心愿究竟有多恶毒……
　　其实怎样都好，对不住安远哥哥，这二十年来我妹妹看到知欢那孩子，心中都是五味杂陈。
　　久而久之，越来越怕见到她。待明年秋日，知欢同长河成婚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看顾那孩子，就算是帮帮我。
　　我是不是求你帮忙太多了，这辈子光在麻烦着你，我就是打定主意你绝对会帮我罢了。
　　刚刚我说到哪里了？
　　是了，其实啊，我早就不在乎他是不是还是深爱着我了。如果不是，那我可能会更安心一些了。纠缠的这二十余年真的是够了，每每想起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还是很难过的，最后这段日子，看着嫂嫂离去，看着哥哥痛苦。我多希望哥哥能好好生活，虽然已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还是想求一求你，若可以，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哥哥，他不会让哥哥好好活下去的。你能不能帮帮我哥哥。
　　衍儿若是能想明白，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参与到这场争斗里。若已成定局，我只愿他不要像我一样，最渴求的反而弄丢了。我真的舍不得两个孩子，但我真的太累了。
　　阿桓，我自幼便把你看作除了我哥哥以外我最亲近的兄长。就当我像年少时一般耍着小性子吧。抱歉，不能同你当面告别了。哥哥，你帮我看顾好我的孩子，也照顾好自己。
　　阿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