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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庙堂粒尘落肩山 ...

  •   霍金土道点点头,道,“你这个样子还算说得过去啦。我同你们讲,我早先就觉得这个燕国皇子很有问题。结果你看吧,驿馆起火,皇子失踪,桩桩件件都印证了我的猜想——这个燕国皇子是假的,他来禹都根本就不是为了和亲,而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张梓槐皱起眉头,他开始觉得或许霍金土并非全然胡言。“说说你的怀疑吧。”张梓槐道。

      霍金土喝了口茶,道,“其实我本来是不太关心燕国皇子来和亲的事,这种无趣之事,你们儒生才会关心。我的兴趣呢,只在查案上。”

      这话上来就把儒生都开罪了,张梓槐略感尴尬,看了一眼司徒客,但司徒客好像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霍金土道,“这位燕国皇子,可以说是凭实力引起了我的注意。”

      “哦?怎么说?”张梓槐问。

      霍金土道,“他啊,他真的很奇怪,千里迢迢来了我们大禹,却不着急谈和亲的事情,整日什么正经事也不做,就在禹都闲逛。比如他排两个时辰的队去买街头小吃玫瑰肉饼,比如他混在一群老爷爷堆里在护城河边钓一下午的鱼。你说这是正常人做的事吗?”

      强烈的画面感,让张梓槐不禁嘴角漾起笑意,“嗯,他兴许是,虽然人来了禹都,却还没想清楚要不要成亲,所以做些闲事来拖延时间。”张梓槐替孙骁辩解道。

      “哎,他没想清楚就别来啊,既然来了就别想啊。他这一闲逛可好,害得我们京兆尹府,每天都得分派人力去保护他的安全。”霍金土无奈摊手。

      “等一下,保护孙骁不是御林军的活吗?怎么又有京兆尹府的事情?”张梓槐问。

      司徒客解释道,“按理说燕国使团来禹都,属于皇室的客人,是应该由保卫皇室的御林军来负责安全。但是又有一说,京兆尹府负责的是禹都的治安,也理应负责访问禹都的重要人物的安全。所以到底该由谁保护燕国皇子的事情,御林军与京兆尹府相互扯皮,礼部也出面协调,最后闹到圣上面前,结果是,两边都抽调一些人力来做这件事。”

      霍金土道,“张兄你有所不知啊,京兆尹府虽在禹都,天子脚下,但其中衙役却算地方编制,比六部的衙门狠狠低了一头,和整日在御前晃悠的御林军比,那就更是没法比啦!哎这次府尹好不容易硬气一回,却被御林军的棒槌狠狠拍打。说是共同负责,实际上却是全落在了京兆尹府头上。”

      “听起来你们也是不易。”张梓槐道。

      “可不是嘛!”霍金土叹气道,“也就是我,不在乎那点薪水。其他人都怨声载道,活又多,钱又少,整日被禹都各处呼来喝去,一点脸面也没。年轻人都不愿意在京兆尹府干,找机会都跑了。能呆住的都是些拖家带口的大叔,不求发达,只求个稳当。”

      见话题逐渐跑偏,张梓槐建议道,“你可以让你爹金海侯上奏此事。”欲以此结束这个工作抱怨话题。

      “奏了,怎么没奏。说是会解决,但是也就没下文了。”霍金土托着脸,长叹一口气。他虽然是侯爵之子,不工作也可以一生富贵,却真心实意地为京兆尹府的衙役哀叹。

      张梓槐觉得惭愧,他看霍金土装着华丽,喜爱自说自话,便以为对方是个酒囊饭袋。想来,到底是他以貌取人了。他沉了沉眉,认真地思索了霍金土谈到的情况。

      “说到底还是薪奉的问题。”张梓槐分析道,“京兆尹府毕竟负责禹都安定,事情断不会少,情况也颇复杂,那么相应的,衙役薪奉也理应更高一些。六部衙门是朝廷直接拨款,而京兆尹府是靠禹都的税收维持。以禹都之繁华,税收应当很充裕。那么普通衙役薪奉低,这里面就有问题了。”

      “梓槐兄所言非也。”司徒客摇头道,“实际上,禹都的税收并不充盈。禹都的田产铺子,大多是皇亲国戚的产业,他们不缴税,缴税的是平头百姓。这些百姓,大户少,小户多,小户勤勤恳恳也就堪堪糊口,收也收不上几个钱。其实放眼全国,百姓富庶的,也就是梓槐兄的老家越州了。”

      霍金土道,“我也听说,越州家家户藏斗金,一年四季都有肉吃。”

      张梓槐无奈摇摇头,“过于夸张了,昔时大家都穷得很,也就这些年年景好些。不过越州府的衙役,是很有油水的,人人抢着去。似乎和京兆尹府,很不一样。”

      司徒客道,“如今朝廷也效法越州府,向来往商贾发放商谍,便是希望能从往来贸易中,收上一部分利润来。有了这笔钱,若能拨出一部分用于支持京兆尹府,想必情况会好许多。”

      霍金土听了频频点头,“没错,自古士农工商,没道理商人富得流油,让衙役饿着肚子保卫禹都的太平!”

      张梓槐听了,冷冷一笑,闭口不言。治商如治水,顺而活之,管而死之,也就是说最重要的是政策符合它的运动规律。而朝廷的商谍之策,徒学其表,不知其里,张梓槐心知这新策九成九是推不下去。但这话他没法说,说出来便是重利轻义,有违古道。尤其对面坐着两位,一位达官之后,一位王侯显贵,他委实没有必要因言获罪。

      然而司徒客、霍金土二人,却仍旧沉浸在义愤填膺之中。司徒客举着茶杯,道,“你们看这茶,成本不过三钱,却要卖上一两。哪怕每杯能拿出一钱去扶危救困,这天下将少多少饿殍!”

      “就是说啊!”霍金土附道,“商人的心都是黑的,指望他们行善,哼。张兄你说是也不是?”霍金土看向张梓槐,寻求赞同。

      张梓槐什么表示也没有,端起眼前的茶,一饮而尽。嘭地一声,怼回桌面上。

      霍与司徒面面相觑,不知他们说错了什么。尤其司徒客,他本就非常在意张梓槐,见其似乎不悦,整个人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浑身板硬,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另一边,孙骁靠着满嘴胡言,也不知怎么就发展成了和三合帮一起在码头吃烧烤的关系。

      鲳鱼,鹌鹑,豆腐,年糕,被签子一串,在噼啪的火焰上,散发着油香,撒上盐和辣椒,美味用力地钻进鼻孔,一直冲到胃壁里,挠胃袋的痒。这勾起的熊熊食欲,比火更烈,任谁也受不了。

      曹烽到底还是小孩,不管昨日经历了怎样的悲苦,看见好吃的,就剩两眼放光了。丢下了比同龄人老成的沉稳,串刚一考好,也不顾烫手,伸手便去抢。

      欠债的王顺也跟着一块烧烤,见状疑惑地问孙骁,“这是令弟?您做哥哥怎么也不管管,不怕被人说缺了礼数?”

      孙骁笑道,“连饭都不会抢,长大了还能做什么?”

      三合帮的头目,那位顶着光头的壮汉,听了大笑起来,“我们码头做工的,最烦的就是装模作样的那一套,想要吃饭就要去抢,想要女人就要去追。不想当船长的,就不是好船夫。”

      光头介绍道,他叫马大强,道上都管他叫强哥,他现在是三合帮的一个堂主。他们的级别从低到高是:普通帮众,精英帮众,堂主,舵主,总舵主。堂主相当于是个中层干部。

      礼尚往来,孙骁便也介绍了自己。他说他叫孙虎,是个燕国商人。这次到禹都走货,他的管家背叛了他,卷走了他所有的钱,只剩他和小弟,露宿街头。幸而朋友张梓槐义气,萍水相逢乐意愿意接济他,他们便约好了在码头碰面。正因如此才遭遇了三合帮向王顺要债之事。

      王顺听了立刻信了。他说前几日在月华酒馆见孙骁时,孙骁还十分阔气。当时张梓槐做了一首诗,孙骁打赏了一锭金子。都说种善因得善果,若非他的一锭金子,又怎有落难后的义气相帮呢。

      马大强听了也连连称是,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想来这张梓槐也和张孙虎兄弟一样,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孙骁听别人夸张梓槐,立刻笑得满面生花,把张梓槐疯狂地夸赞一番,说他神清骨秀,才华横溢,怜贫惜弱,扶危救难,是慈悲之人。

      马大强说既然有缘与善人相聚,他也不能落了后尘,他要帮孙骁一个忙,把那卷钱跑了的管家从人海里揪出来,拉到孙骁面前,再打断他的腿。这样就算是行了一件善事,不枉与孙骁相识一场。

      孙骁听了大惊,心想这都是瞎编的故事,别再给戳穿了。于是他赶紧故作高深地说,钱财于他都是身外之物,散财是九天雪女给他的课业,何况管家在他病重之时有伴扶之恩,他必要以德报怨,方能替管家削减其罪孽。

      马大强听了老泪纵横,他说他年轻时偷曾拿了东家女儿的一根发钗,为的只是过年回家不至于空手见自己闺女。结果东家发现后打得他奄奄一息,寒冬腊月丢在江水里。他九死一生,幸得三合帮老帮主相救,才捡回一命。若他当年遇上像孙骁一般心善的东家,他的人生或许是另一番模样。

      马大强一口老酒闷下,醉意上了头,勾着孙骁的膀子,尽吐生活苦水。他说谁愿意每天追债,剁人胳膊剁人手呢?他说他自从干了这行,经常有不知原因的身体疼痛,看大夫也不管用,有时是夜里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有时是早晨疼得无法起身。后来道观里的道长说了,他这是戾气太重,侵染身体,才会如此。说到此处,他与孙骁、王顺走了一杯,说今天若非孙骁阻拦自己,只怕当真砍了王顺的手,戾气累积,病痛更甚。

      王顺也走心了,一杯一杯地闷着酒。他对马大强说,他也不想欠三合帮的债,闹到要砍手的地步。他说他来禹都做生意这几年,何曾坏过码头的规矩,向来不到日子就主动把孝敬送上。他知道三合帮最讲道义,以前他着了骗子的道,还是三合帮帮着把骗子找到的。都怪朝廷突然搞出一个通商新政,只有拿到官方发的商谍,才能在禹都市面上交易。他去官衙办商谍,却被告知排队要排到半年以后,他天天去求,钱花了不少,也没把商谍办下来。

      马大强嗤笑道,什么通商新政,根本就是皇商和禹都大户合起来搞小商贩的计谋。他劝王顺别想着能拿到商谍做回从前的生意了。他只有两条路,要不然投靠大商阀,做人家小弟;要不然找野路子把货出了,拿着本钱回老家。

      王顺哭道,他这些年勤勤恳恳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铺面,当上老板。眼看自己在禹都扎稳脚跟,再攒两年便能娶上媳妇,奈何一朝变换,具成竹篮打水。若非遇上孙骁,他甚至一只手也要撂在此处。

      孙骁对禹国的国情不太了解,听他们的对话很是懵逼。他问,禹国朝廷是吃饱了撑得吗,既然以前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颁新政呢?

      马大强和王顺给孙骁讲了半天,也没讲出个所以然,最后结论就是,皇帝就是吃饱了撑的,想起一出是一出。

      孙骁感觉这个事很是玄乎,他说可以等张梓槐回来了请教一下他,张梓槐是今科考生,一定能看懂里面的门道。

      王顺也说,他表弟王仁说过,张梓槐是同届考生里最有洞见的,他得空也要再拜访一下。他又夸赞道张梓槐是他见过最没有架子的儒生,对三教九流一视同仁,就连怡兰苑的施蕊蕊,也与他很有交情。

      此时马大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问他们二人,他们口中的张梓槐,可是越州的张梓槐?

      两人点头称是,问马大强怎么知道他是越州人。

      马大强说,先前他们提到张梓槐,他没有想到,但是提到施蕊蕊,他便知道了。马大强说,现在禹都的商贾分成三派,皇党,越州党,和其他散户。新政堵死了散户的路,散户被皇党和越州党吸收,禹都商界即将演变成二者龙虎相争的局面。皇党仗着皇室特权也搞不过越州党的原因,是因为越州党大多出身越州,他们非常团结,一致对外。但唯一的例外,就是施蕊蕊,她是越州人,却不是越州党。而张梓槐,据说就是施蕊蕊背后,为她出谋划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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