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修炼，只想躺平》鹤喧

4、北海渊外

　　“西出~阳关~无故人~~”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何琢包括她的四个小跟班都没睡好，满脑子都是白天那位罗敷峰同门凄凄惨惨的调子，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二天，天都还没亮，四个小的已经在练剑坪上等何琢，准备出发。远远地看见何琢蓝衫白裙，提灯而来，颇有几分神仙中人的味道。跟在何琢身后的是她一贯的“好搭档”耿言以及难得出丹房一趟的萧度。

　　刚到五更天时，耿言就以一曲《招魂》把才瞌睡没多久何琢从周公的温柔乡里招了出来，一边嘴里念叨着“出门不能给宗门丢人”，一边丢给了她一套据说风行于女修的凌波裙。

　　“这个多好，别穿你那套灰不溜秋的，活像只没有喙的斑鸠。”

　　何琢换好了衣服，耿言还体贴地给她梳了一个飞仙髻，罗敷峰的女弟子一向是整个青涯门里最多的，也是最时髦的，耿言虽是个男儿，但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不差。

　　于是何琢被他打扮成了一副洛水宓妃的模样，提着她的武器，颤巍巍生怕把头发弄散了地去和她的小跟班们回合。

　　半道上遇到了萧度，掌门闭关，而裴致昨日临时有事去了桓山，都不能来相送，便只能他来给何琢等人送行。

　　“还真是难得一见。”萧度见了何琢这模样忍不住调侃。

　　“萧长老您别笑话我了，我现在只感觉我头上顶了一盏风中烛火，动也不敢动。”

　　见到许青苹等四人后，何琢挨个看过去，她的小跟班一排四个，整整齐齐穿着紫色的新入门校服，却都一副脸色蜡黄没睡好的样子，活像四只经霜打的茄子。再看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端着脑袋不敢乱动，宛如南方市场上那用绳子悬吊起来卖的大白菜，风一吹摇摇欲坠。

　　一队五个人，菜到一起去了。想到这里，何琢脑海中不由又浮现了那“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致命旋律。

　　萧度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一遍，另外又给她塞了一堆的灵丹妙药，千叮咛万嘱咐道“有事一定记得发信号，能用他们北庭的，千万别给他们省力气。”

　　“知道了。”

　　此去北海渊路途迢迢，长时间的御灵器飞行，对他们这几个最高不过筑基修为而言的，实在是有些难度，宗门特地给他们准备了一只巨大的木鸢，能日飞千里，饶是如此，这趟路程也要走上三四天。

　　辞别了耿言和萧度，木鸢一起飞，何琢就把这倒霉的“飞仙髻”给拆了个七零八碎，随便扯了根发带全束起来完事。

　　“裴长老又去桓山了？”许青苹小声地问林笙。

　　“桓山最近应该是想牵线搭头，领着其他四大宗门结盟。”林笙解释。

　　“桓山势力最大，清波真人更是有大乘巅峰的修为，他们想弄个盟主当当，也是理所当然。”慕容越继续补充。

　　何琢虽然对于这种宗门间的势力纠纷不太感兴趣，却也不是完全不懂，因为裴致最近确实出门出得太勤了些，半个月内，已经往来桓山两三趟了。

　　许青苹皱眉：“那其他小宗门怎么办？”

　　“这对小宗门来说反而是好事。”慕容越不愧出身皇家，说起来头头是道，“原来各大宗派之间往来，都是靠着不成文的规律，如今一旦结盟，这不成文的规矩就要变成明面上的盟约。况且结盟结盟，又岂止限于五大宗门，长兰谷、羽嘉山之流也不是等闲之辈。”

　　蒋垣是个心急的：“你还是没说和小宗门的关系？”

　　慕容越白了他一眼，却不肯再说。林笙也只是低头沉思，至于许青苹比他还云里雾里。

　　何琢在这时接上了话茬：“小宗门向来难以独善其身，依附于各大宗门，此时各大宗门结盟，便少了很多明面上的纠纷，底下的小宗门反而少了很多池鱼之灾。这次北庭主动开放北海渊给众宗门历练，估计也是赞同桓山结盟之举的。”

　　所谓五大宗门是指桓山，青涯门，北庭，易堂书斋和琼花岛。其中易堂书斋醉心典籍极少惹事，琼花岛海中孤岛鞭长莫及，青涯门又人丁不旺选择独善其身，故而桓山一家独大，北庭虽偏居北地，但北地民风彪悍，对桓山独霸行为一向不满，历史上两家时常有摩擦，近几十年北庭换了当家人这才缓和些。

　　“北庭的人会赞同桓山？会不会是想借这次机会对桓山的人下手？”蒋垣道。

　　“它要是下手，那就是和整个修真界为敌。”何琢用刚刚从头上拆下的玉簪狠狠敲了一下蒋垣的脑壳，然后对着众人道，“这可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有功夫替裴长老着想宗门大计，不如替自己想想。到了北海渊，海上航行说不定就是十天半个月，这段时间可不比在宗门里，想下船就能下船。”

　　四人听后皆沉默，他们在入青涯门之前都没吃过什么苦，慕容越是皇子，林笙蒋垣出身名门，最差的许青苹也是家中衣食不愁的小女儿，故而这北海渊一行对他们来说是既兴奋又担忧。

　　何琢也不想泼一群孩子冷水，他们都只是练气期，不过凡人的十几岁，正是活泼天真的时候。她摸了摸自己左手腕，缓缓道：“别的都不重要，一路上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四人齐声。

　　木鸢飞了整整三日才到了北庭在北海渊临时准备的营地。青涯门一行人的速度不算慢，距离北海渊开放还有两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休息，然而当看到桓山弟子各个精神抖擞地到达时，他们还是忍不住艳羡起来。

　　狗大户！桓山果然是财大气粗，直接用十万灵石搭了一个传送法阵，不费须臾就把人给传送过来了。

　　十万灵石啊！一个普通修士一辈子也见不到的数目。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北庭掌门的首徒，名叫玄秋。玄秋是个姑娘家，却身高八尺，比一般的男儿还要高些。

　　“玄秋师姐，还记得我吗？我是白芝芝。”

　　正在何琢询问玄秋关于撑船出海的事宜时，一个极娇俏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两人循声看去，一个缥色衫裙低垂双鬟的少女正向这边招手跑来。

　　“是琼花岛的白师妹啊。”玄秋微笑介绍道，“这位是青涯门的何琢道友。”

　　琼花岛孤悬海外，又只收女弟子，乍一看好像有些许离群索居，像是那种旧话本里杀尽天下负心人的女子门派，实则不然，琼花岛的姑娘们一个赛一个的活泼可爱，是何琢最喜欢的交流来往的。

　　“何师……？”

　　“在下是青涯门如今二代弟子，虚年一百三十二。”何琢道。

　　“何师姐好！”白芝芝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如同天上月牙，“我叫白芝芝，嘻嘻，是琼花岛最不出息的弟子了，师姐可以直接叫我芝芝。”

　　那我大概就是青涯门最不出息的弟子。想起裴长老那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何琢不由内心感叹。这位琼花岛的小师妹倒是干脆，直接把“最不出息”挪作自我介绍了。

　　“这次你是一个人来的？”玄秋问。

　　“对。师父本也想让我做领队带人来，但是被吴师姐阻止了，觉得就我这样，养只灵宠尚且艰难，更何况是照顾几个大活人。”

　　白芝芝和何琢一样，都卡在筑基巅峰，但何琢看了看这位妹妹正是满眼“天真烂漫”，想着她必然不会如自己一样在这里卡了六十年，卡得双目无神，恍恍惚惚。

　　玄秋却犯了难，“那你一个人如何出海？”

　　“玄秋师姐放心好了，我可是在岛上长大的，从小和船打交道，再不济也不至于掉到海里喂鱼。”

　　“那就好。”玄秋又转身问何琢，“何道友你们可都习水性？”

　　“来之前都有操练。”何琢点头。

　　一番寒暄后，玄秋又要去帮别的门派打点，不是所有的门派都像五大宗门一样至少派一个筑基巅峰的弟子过来带队的，有的略小一点的宗门来的人也少，就要和其他门派打包在一起，拼一条船出海。

　　白芝芝孤身一人前来，何琢便热心地招呼她，不妨这两日先和她们青涯门一处，形单影孤倒也显得寂寞。

　　林笙、蒋垣在青涯门的营帐里休息，反而是一向怯懦怕事的许青苹和看她不顺眼的慕容越两人在营帐外生火。

　　“竟是你们两个？”

　　“我睡不着。”慕容越往火堆里添了把柴。

　　“我也一样。”许青苹坐在慕容越对面，低垂着头，没有敢看他。

　　“这位是琼花岛的白芝芝，白前辈。”何琢介绍道。

　　白芝芝却忙摆手莞尔道：“我可担不起前辈这个名。不才见过诸位青涯门的道友，我就是来蹭个火的。”

　　“何师姐，听说那北海渊是北庭的前身“天狩宗”用来训养海兽的，咱们这回去不会遇到什么大的猛兽吧？”白芝芝是个自来熟的，直接坐在火堆旁和何琢攀谈起来。

　　北庭的前身是一万年前曾经烜赫一时雄霸北方的大宗门“天狩宗”，天狩宗和如今的北庭一样，以御灵兽为能，但北庭现在所有的功法只不过是天狩宗剩下的十之一二。然而就凭这十之一二便可占据五大宗门之位，可想当年天狩宗的盛势。

　　何琢就喜欢这样直接问不扭捏的姑娘，便认真地答道：“应该不会。天狩宗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其间经历万年，雨打风蚀，越大的猛兽恐怕越连骨头渣都剩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白芝芝拍了拍胸口，“何师姐你是不知道，我最怕和这些海兽打交道。我们岛上也有一二前辈喜欢研究海里的灵兽，前些日子拖了一只灵鲸回来，结果那鲸直接在日头底下炸了，周围的人全都没逃过去，臭不可闻。”

　　一边正在添柴火的许青苹惊讶地轻轻“啊”了一声。

　　“这还不算最离谱的，最离谱的是有一回和前辈出海去抓一只海兽，那海兽身上长满了藤壶，鳃边全是腐肉，抓住了之后竟还会喷汁儿，青黄的脓浆沾了我们一身，臭得所有人都在呕，就这样我们该硬是把它拖了回去，回去之后我们一批人用香兰草粉洗了半个月才去的臭。”

　　听着白芝芝的描述，鼻尖恰好嗅到不远处刮来的海风的咸湿气，另一边恰好有几个不知名门派的小弟子正在捉鱼杀了来烤，许青苹五脏六腑一阵翻腾。

　　“这还没上船呢，怎么一副晕船的样子？”

　　蒋垣刚刚醒，掀开帘子就见到许青苹脸色难看地坐在火堆旁，而在许青苹身边的是一个缥色衣裙从未见过的美貌少女，搞得他一脸茫然。

　　“提前适应。”慕容越看丢给许青苹一张帕子，却看都没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