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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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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明羽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容易满意的人。
实际上因为他也没有办法不满意。
不起眼的家庭条件、放在年级上中不溜秋的成绩、无趣的性格,他像是一个蒙了灰尘的老柜子,从外面看无聊至极,打开了也是空空如也,所以被人遗忘在角落里。
他其实也试过尝试着不满意。对要求他在期末复习的时候帮家里看店的父母提出拒绝,熬到深夜去补习那些他不能很好理解的知识点,攒钱去二手书商店买一本其他同学人手一本的课外练习册,用家里三秒一卡顿的网络看补习视频……甚至路过商店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进去试了试那些他根本不敢看吊牌的衣服。
他小心翼翼地试图让他并不令人满意的生活变得稍稍好看一点。
然而他得到的是父母的怒斥、怎么赶也赶不上的成绩,和默默脱下告诉店员不买了的衣服。
他努力向前跑了跑,鼓起勇气的少年仍旧一头撞上了屹立不倒的南墙。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意识到,原来有的人一出生就站在了他踮起脚也够不到的终点线。
所以本质上任明羽是一个很容易满意的人,哪怕期末一边拿着复习笔记一边帮父母招待客人,二手习题册上写满了上一任主人的草稿,半个小时的视频课程卡成了一个半小时,20块钱一件的T恤穿过好几个夏天,他还是能勉强告诉自己,这样也可以。
所以少年还是戴着他十几块钱、撑得耳骨发痛的耳机穿行在校园里,满足地扮演着一个不重要的灰色路人。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满足的呢?
好像就是从闻辰出现在化学实验室门口的时候。
富有的少年意气风发,带着家境优渥养出来的特有的飞扬跋扈,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入得了小少爷的眼。
闻辰有着最好的家境,和最好的女朋友。
市一中没有人不知道校草闻辰是个富二代,高中的旅程对他而言就是走走过场,好在小少爷也比较给面子,这过场走得倒也看得下去,没有成为学生里需要老师头疼去处理的刺头,因此他和祁偲凌早恋的事情无人不知,就连老师也是当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背后在办公室津津有味讲着八卦。
在此之前,任明羽只觉得自己和祁偲凌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哪怕孤陋寡闻如他知道了闻辰和祁偲凌是一对之后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富二代校草和美女学霸的配对简直是每个校园青春偶像剧的必备剧情,连任明羽都无数次从他妈妈看的狗血电视剧里看到这样的场景。而他甚至算不上男配,他只是一个灰扑扑的背景板,如果世界是一本关于祁偲凌的小说,那么他就是藏匿在“祁偲凌有很多人喜欢”的“很多人”里,无名无姓,没有露脸的机会。
他前桌的女生喜欢嗑cp,虽然任明羽不懂什么是嗑cp,但是他听她说过一句话:“我cp是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你这个丑八怪来反对?”
可是现在他就是这个想要反对的丑八怪。
从前刻意不去关注的场景现在吵闹着挤入他的视野,就好像他的想法成了屏幕外的观众,只能跟着眼睛镜头去追寻祁偲凌的身影。
他注意到闻辰早晨会给祁偲凌买早餐,有时候是麦当劳的早餐套餐,用淡棕色的纸袋子递到她手上,有时候会是中式的包子鸡蛋,任明羽发现她会在闻辰看不见的地方嫌弃地把水煮蛋扔掉,但是会吃掉卤成了深色的茶叶蛋。
他注意到闻辰每周二周四都会来找祁偲凌,因为这两天的体育课两个班是重合的,闻辰个子高、长得帅,投三分的样子能引起一片女生的叽叽喳喳,而他会看向祁偲凌的方向,或者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水。任明羽觉得这样的闻辰很幼稚,像是动物园的雄性孔雀,在心上人面前无休无止地开屏。
他还发现闻辰每周五都会来等祁偲凌一起放学回家,有的人说其实祁偲凌和闻辰早已经订了娃娃亲,所以老师和家长才会放任他们光明正大地在高中就谈恋爱,更有人说其实祁偲凌和闻辰已经同居很久了,只是碍于未成年的身份不能被同学发现而已,等他们一上大学就会结婚。对此任明羽嗤之以鼻,一上大学还没到法定婚龄,是无法领结婚证的,这些一听就是谣传。
他像一个最忠诚的狗仔,收集着最璀璨的星光,然后发表在只有他一个读者的报纸上保存起来。也像一个垂死的人,祁偲凌就是画在他窗外墙上的最后一片树叶。
这一切都在他心里默默发生着,悄无声息,无人察觉。就连祁偲凌因为化学实验的关系和他逐渐熟悉,也无法猜到这个人的真实心思。
想到这里,他嘴角忍不住向上微微扬起。
姚珍珍请了一天病假之后回来了,然而刚好他们班有一个同学准备出国,因此直接离开学校去备考SAT,姚珍珍病假回来后第一次上化学实验课就被老师安排到和新落单的那个同学一组,即使她有一百个不情愿,也无法阻挡任明羽的心情短暂地好上了天。
清秀的少年在沙丁鱼罐头似的地铁上弯起了眼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
“叮——”
微信的消息提示打断他的思绪,八成又是父母要他赶紧回去帮忙开店。他艰难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划开锁屏,点进微信。
[祁偲凌]:能不能帮忙看下我的化学实验报告记录本是不是在你这里?好像拿错了。
地铁上的人就看见这个少年看来一眼手机之后飞速地脱下书包,一边向身边被他挤到的乘客说着对不起,一边在包里飞速翻找起来。
他从第一本书翻到最后一本书,又从最后一本书翻到第一本书,最终在自己的化学课本里找到一本薄薄的实验报告,姓名栏写着龙飞凤舞的“祁偲凌”。
贫穷的流浪汉忽然捡到了金子。
他把实验记录本握在手里,一只手飞速回微信:“是的”
“抱歉,收拾东西的时候估计搞混了,你已经离开学校了是吗?那明天给我好了。”
他抿了抿嘴:“今晚有整理报告的作业,明天早晨第一节化学课要检查。”
“没事,我早自习补一下就行。”
“要画图,你一早晨补不完,我离开学校不远,给你送回来?”
“那麻烦你了。”
车一到站,他飞速地挤开人群,在周围人的抱怨声里冲了出去,在铃声的最后一秒冲进了反向的地铁,心跳得像是准备把血液泵出他的天灵盖。
“校门口见?”他试探着问。
“好的。我在校门口的奈雪の茶等你。”
从地铁站到学校门口的路不长,平时走路十分钟都不到,这会儿他却觉得慢得要命,一路连走带跑地往前赶,眼看着白绿的logo出现在视野,他才缓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跑乱的刘海。
他压着嘴角不往上翘,大踏步地走向奶茶店,和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擦肩而过,他们的对话传入他的耳朵里。
“我刚好像看见祁偲凌了。”
“闻辰女朋友?”
“对啊,据说是他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妻。”
“嘁,这你也信,我看什么未婚妻啊,闻辰要钱有钱,要颜值有颜值,像祁偲凌这样的还不好找?我看他也就现在,等操祁偲凌操腻了的时候不就分手了?”
这样的流言任明羽不是没有听过,这么说的也不止这一个人,校园里的恋情总是在纯情和色情之间来回摇摆,围观者总能在蛛丝马迹间脑补出无数烂到无法忍受的情色片剧情。
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在这个爱情故事里无法拥有姓名的小小路人,没有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出头惹事的道理。
刚刚还在眉飞色舞对同伴讲话的男生忽然觉得左脸剧痛,整个人向后倾倒,摔在坚硬的混凝土马路上。另外一个男生还没从忽然发生的事情里反应过来,傻愣愣地戳在原地。
坐在地上的男生抬头看向路灯下逆光的身影,瘦高的陌生少年一只手攥着一个卷起来的本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胸膛仍旧在剧烈地上下起伏。
“你他妈……你是七班的任明羽?你他妈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