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管反应》麻辣干锅兔

3、3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任明羽想。
　　关于他的笑话始于那节英语课课前，也随着那节课的结束而戛然而止。在他仍旧如惊弓之鸟一样担心自己受到嘲笑的时候，他的同学们已经把班上有个长相清秀的男生有一口奇怪的英语方言这件事抛诸脑后。
　　随之而来的是初见分晓的第一次月考。
　　任明羽有着严重的偏科，数学和语文中等偏上，物理和化学却高到离谱，连老师看到卷子都忍不住吃了一惊，不过，他的总分并没有像班主任期待的那样占据着好名次——因为他的英语和生物实在是差得人神共愤。
　　最后总分排名出来的时候，他不出意外地在30多人的班上拿到了第十左右的名次，不好不坏，是一份可以交给父母的满意答卷，但又不足以引起班上其他人的关注。
　　倒不是他成绩不够优秀，而是第一名实在是过于突出。
　　祁偲凌。
　　这个名字从高一的第一次月考开始，就牢牢霸占着排名榜总分第一的位置。祁偲凌各科成绩比较均衡，其中语文和英语好得让人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用不好拉分的文科课程甩你一条街”。用任课老师的话来说，是试卷只有150分这件事限制了祁偲凌不能继续发挥。
　　她的名字和她本人一样，带着一丝倨傲的、不容小觑的存在感，在接下来的高中三年牢牢霸占着榜首，就像任明羽总是在十名左右徘徊一样。
　　任明羽叹了口气，把单词本塞入口袋，在经过了无数次努力之后，他不得不承认1%的天赋比99%的努力更难以超越。
　　他看了眼表面已经有一道裂缝的手表，发觉时间已经快到了这节体育课下，于是把英语听力按下了停止，再仔仔细细地把学校门口文具店买的十几块一条的耳机缠好放进了口袋。
　　任明羽揉了揉被硬质的耳机塞得生痛的耳骨，回忆了一下文具店挂在十几块耳机旁、标价79的耳机。他手上这幅音质太差，经常会发出刺耳的电流声，不过还能将就使用，他一时半会儿也没舍得换。
　　要是下次月考能考进前十……他忍不住幻想了一下，那就咬牙去把那副79块钱的耳机买了。
　　他默默地给自己设立了一个小目标，转身向教室走去，却听见背后有人喊住了自己。
　　回头一看，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他们班的化学课代表。
　　化学课代表右手握着一只按动水性笔，大拇指习惯性地压着顶端按个不停，左手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表格，向他小跑过来。
　　“化学课马上就要做实验了，老师说两两一组，”他抹了一把额头上亮晶晶的汗，刚打完篮球，两个脸颊充血发红，“但是我们班是37人……我统计了其他人，现在只有你落单了。”
　　任明羽不太意外地点了点头。
　　“额，”化学课代表似乎也有一点不好意思，“所以老师就说把你放在这组，你们三个人一起做实验。”
　　不断按动的笔终于安分了下来，落在名单上，笔尖点下一个小小的墨团，任明羽顺着看过去，是两个不怎么熟悉、但性格还挺友善的男生，于是他“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化学课代表像是解决了一道难题，眉开眼笑地冲他道了个谢，龙飞凤舞地在两个名字旁边写下任明羽，转身乐颠颠地跑向办公室。
　　落单这件事，对任明羽而言不算稀奇。
　　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任明羽了解自己和同学之间的差距。比起骇人听闻的校园冷暴力，他的待遇好了不止一点半点，除了那场让他难为情的英语分享课，其他的时候他的同学们都是非常友善的高中生们。
　　这种友善非常天真又乐观，任明羽想，来源于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不用有除了好好学习外更多的烦恼。一中为了方便管理，强制要求所有学生一年四季穿着灰扑扑的校服，春夏秋冬一应俱全，又严厉打击吃穿用度上的攀比消费，因此，以任明羽的眼力，能出来同学们穿在外套里的衣服、脚上踩的名牌球鞋都价值不菲，但物质的差距在校服的笼罩下并不明显。甚至冬天的时候男生都会喜欢穿着深色羽绒服，放眼望去像一片圆滚滚的乌鸦们支棱着两条长腿，任明羽甚至产生了自己穿着妈妈在菜市场服装店买的50块一件的棉服和别人没有差距的错觉。
　　当然，那只是一种偶发性的错觉，任明羽对此心知肚明。有人曾说如果一中楼顶的标牌被风吹倒，掉下来砸死了十个学生里四个富二代，三个官二代，还有两个又有钱又有权。
　　任明羽就是十个里面的最后一个，像是一场剧本杀里抽到了唯一的白板人物，于是他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其他人走着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所以落单又怎么样呢？其他人都走在自己的康庄大道上，这条泥泞的小路，不会有人看上一眼，更不会有人看见有一个和他们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孑孓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