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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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藻起来了。我虽然入睡，但五识灵敏，她轻手轻脚翻身过去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
她不想吵到我，我也就继续假装熟睡。
我闭着眼，但能够听到她的动静。她在端起什么东西，然后是喝水的声音。
她口渴了？茶水冰冷，我还是起来给她热一下吧。不对，那茶壶好像是空的。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猛地睁开眼。
碗摔碎了。芹藻如断线风筝一样，往地上落下去。
“芹芹！”我赶忙抱住她，扶到卧榻上。
“琳琅。对不起。”她嘴角还有那汤面上的油渍，我用衣袖给她擦去。
“你说什么傻话呢，口渴就喊我起来，我现在的修为很高的，随便都能给你烧一桶水来。”
“不是。”她抓住我的手，指甲都陷入了我的手背。“是我骗了你。”她额角渗出薄汗，衣衫有些濡湿。
不，那不是汗，我抬起手掌。这是……这是要生了？
“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产婆！”我手忙脚乱，想要把她抱起来，又怕弄痛了她。
“别去！”她喘着气，“我不能动。”
“好，那你忍一下，我去把产婆带回来。”我摸出赤翎血玉鞭就要出去。
“别走！回来！”她拉住我，“这不是普通的孩子，产婆……不行！”
“那怎么办？我要怎么帮你？”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我只知道女子生产九死一生，可从没接生的经验，要怎么帮她，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空有这一身修为，连个产妇都不知道怎么救。
“帮我解开衣衫。”我的手在发抖，可衣衫解开之后，我的手都僵硬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拦着我，不许我去找产婆了。眼前的一切太过骇人，不是人族的产婆可以处理的。
她的肚皮已被撑得晶莹透亮，像是随时会裂开，隐约可见冰蚕丝的层层束缚之下，一个婴孩蜷缩着。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孕妇生产，更像是一个孩子被迫塞在容器中，汲取灵力。
那闪烁着灵力的冰蚕丝，印证了我的猜想。难怪她如此虚弱，她全身的灵力都给了这个孩子。看这个光景，若要保住孩子，可能唯有……不，太残忍了，那样芹藻一定活不下去的。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对她做了如此残忍的事情？
若我让冰蚕丝反其道而行之，重新吸收灵力……我看了一眼芹藻，她马上会意。
“不！不要伤害他！他是我的孩子！”她激动地挣扎起来，护住腹部，发丝散落。
“芹芹！”我摁住她，以免她伤了自己。“到底是谁？这不可能是你的孩子！”
“他是！我知道他们是为了赑屃之力的容器，我以为我可以不爱这个孩子。可当他一点点长大，我感觉到他的心跳，我可以隔着肚皮摸到他的小脚丫。我发现我下不了手。我真的下不了手。”她摇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赑屃……容器？”她怎会知道这个？难道又是三长老？我的手掌贴在上面，婴孩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轻轻推着我的掌心。
他若死了，芹藻还能活。我想让芹藻活着。
“别杀他。”那声哀求戳中了我的心，掌心的灵力收了回去。
“哪怕他活下来，也未必会快乐的。”我不知道是在说服芹藻，还是在说服自己。一个容器，一个工具，纵然活着，意趣何在？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做这件事，我不希望那是你。没想到，辗辗转转，你还是成了他们手里的剑。”她自顾自说着，完全不在意被褥上渗出的血，一圈圈扩散开来。“可是一把利剑是不够的，他们需要扭转乾坤的力量。与其拼命打磨一把剑，不如多造一些。”
“没错。”我回过头，门口站着的，是三长老。
“禽兽！”我抬手掀起木桌，砸了过去。
他一掌击碎，迎面走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赤翎血玉鞭一扬，我拦在芹藻前面。
“孩子必须取出来，时间到了。”他面无表情，仿佛那里只是放着一个物件。
“不行！”我握紧血玉鞭，红光顿现，赤翎暴起。
“她修炼冰蚕功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的用处了，如今只是物尽其用。”
冰蚕……那冰蚕是师父带回来的，原本要给我修炼用的，因我嫌弃它丑，芹藻就接了过去。
不可能，怎会这样？
“芹芹，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她的灵力在溃散，神志已有些不清醒了。我不敢碰她，那是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易碎瓷器，随时都会坠入深渊，灰飞烟灭。
“别看……”她的眼眸开始失去光亮，冰蚕丝竭尽全力收紧，再舒张，传递着所剩无几的灵力。
我心一横，赑屃之力的穹隆将卧榻之上的芹藻罩得严严实实。
“她原本就是我安排的人。”
“师父……子英也是你安排的？”血玉鞭上面的每一根赤翎都展露锋芒，额间的蛇印也散发出天青色的亮光。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真的？
统统都是假的。他们只想拥有与上神比肩的力量，去争这天地，草菅人命，枉顾伦常。
难怪上神要舍弃三界，降下天劫。
烈火在我身上燃烧，每一个关节都在作响，恨意吞噬了我，一切不再清明。
我醒来的时候，阿苒在身边。她说我在人界发了狂，三长老好不容易才制服我，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
她说这话的时候，垂着眉，大概以为我是见着她与小然一道，一时受了刺激才会走火入魔，有些自责吧。
我不记得那日之后发生了什么，只从周围的闲言碎语里面得知，清泉山庄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芹藻和那腹中的婴孩去了哪里。
我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赑屃之力，没想到随着修为的提高，它越发难以掌控。他们想要很多利剑，因为重复打磨的代价太高了，将力量灌注于同一人体内，无异于孤注一掷。
若这把剑过于锋利，不受他们调配，刺向的就可能不是对手的胸膛。
我开始明白修仙之人为何总要念什么清心咒，要强调与世无争，清心寡欲。可若不争，他们修这仙又有何意义？
手握毁天灭地的力量，还要不为所动，不以此谋私，大抵就是上神了。
我急需成为无可取代的剑，吸纳足够的力量，否则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向铸剑的绝路。
我需要找一个剑鞘，若是没有，我便需要找到另外一把匹配的刀，与我抗衡。
我还要想办法说服三长老，寻求激发潜能的办法。我以为这很难，因为他见过我疯狂的模样，若再让我修炼下去，只怕他都制服不了我。目前也没有哪个赑屃容器，可与我相提并论，这样太冒险了。
谁料灵界边沿出现巨大裂缝，大地倏然塌陷，死伤无数，迫得他不得不让阿苒送来了我的最后一副药。
这味道太熟悉了。我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碗。
这是芹藻那日喝下的汤。这是江光曾喝下的汤，也是阿蔓尝过的味道。这是我下山的缘由。
这是一切的开始，也可能是一切的结束。
阿苒说，我失踪那日，玄云近乎发狂地追着小然，她不得已召来族人，才合力将他拿下，关了起来，等候我发落。她问我要不要见他。
我摆了摆手，制止她说下去。我这些日子根本无心顾及这些，只希望能尽快提高修为，解决眼前这些纷乱。
“阿苒，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代于你。”我摸出怀里的墨玉剑，轻轻抚过。“若我，熬不过去……”
“不会的！”阿苒制止我说下去。
我神色一凛，“这是命令。”做了这许久的腾蛇姥姥，我从未这样对她说过话。“我知道你身负血誓，不能与我动手。若我真的走火入魔，失了理智，你就把墨玉剑交给玄云，让他杀了我。”
整个灵界都不会有比玄云更合适的人了。我身负修补赑屃穹隆，抵御外敌的职责，灵族的人哪怕见我发狂，也未必能够狠下心，废了这千辛万苦锻好的利剑。届时不必上神降下天劫，我就可能成为毁灭灵族，甚至三界的罪人。
那些记忆中的温暖，那些美好的片段，多半是处心积虑的步骤，只有黑池待我，从无作假。但愿墨玉剑能在我丧失自我之时，唤回一些清明。
“我要你发誓。”我抓住阿苒的双臂。这三界能让我信任的人已没有了，血誓才能让我安心。
阿苒迟疑了一下，终于俯下身，行了礼，一如当日黑池在蛇窟所为。
她效忠于腾蛇姥姥，为灵族卖命，自然懂得这之间的区别。杀一人，救天下人，他们奉为圭臬。
我搅动着面前的汤，那蒸腾的热气，让我想到练武场上，晒得我睁不开眼的阳光。那样的温暖，让人怀念。
如果没有三界的纷争，所有人都活在那阳光底下，该有多好。
温热的汤从喉头滑入，比当日那碗冷汤更为鲜甜，这滋味，就跟真的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 5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