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为何这样》比比居

2、第 2 章

　　“江江！”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半点反应。

　　“开门！”踹了两下，嘟嘟囔囔的声音传了出来。

　　果然在里面，不是还没起来吧？

　　我绕到支起的窗边上，背对房内，匕首敲了敲撑着窗户的竹子。

　　“江光瑶！太阳晒屁股了！你再不起来开门，我就从窗户进去了！”

　　半晌没有反应，紧接着是重物落地之声，连带打碎了什么东西。

　　我扭头望去，地上趴着一人，身形像极了江光瑶。手一按，我翻了进去。

　　“江江？”我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动不动。

　　这有点不对劲。我抓住手臂，一掀，翻了过去。

　　江光瑶双目紧闭，牙关咬紧，唇边都破皮出了血，脸色煞白，不省人事。

　　不远的桌子边上，侧趴着一个小姑娘。她也是闭着眼，口吐白沫，不住抽搐。

　　那是刚才喝汤的阿蔓。

　　这是什么情况？

　　“当，当，当……”山上警钟敲响。

　　窗外蓝天之上，冉冉升起一朵含苞待放的白兰。

　　当白兰完全绽开，一片花瓣被撕碎，血色从伤口迅速渗出，染红了天空。

　　有人触发了兰芷的山门禁咒，只怕来者不善。

　　“琳琅！”砰的一声，门被推开，满头大汗的清源闯了进来。

　　“师姐通知外门弟子撤离，我来找江……”见到不省人事的两人，他急急地问：“他们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中毒了？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倒下了，不知道是谁干的。搭把手！”

　　我与清源合力将他们抬到了床上。“你知道师姐她们在哪吗？”

　　“我没看到芹藻师姐，兰芷师姐可能在练武场靠近山门那边。”

　　“他们现在不便挪动，你看着他们，我去找师姐。如果形势不对，你就把他们藏起来，先躲去后山。”

　　我双手分别按在阿蔓和江江的额心，竭力将体内灵力引出，天青色的微芒从指尖逐渐溢出。

　　光芒很微弱，有那么一种苟延残喘的架势，闪烁了一下就消失了。

　　这真是，功到用时方恨少。关键时刻，完全不好使。

　　门中突逢变故，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撑住，等师姐过来。

　　我再次催动周身灵力，尽数散为掌中光芒。

　　那微薄的力量全部融入到二人体内，希望能暂时护住他们心脉。

　　我轻抚左耳，金色的蝴蝶扑闪翅膀，穿墙而过，消失不见。只盼芹藻尽快收到消息。

　　我那点浅薄的修为，全部耗光，但不知道能撑多久。

　　我匆匆穿过回廊，追着那若有似无的兰花香气，一路跑到尽头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怀中。

　　我伸手抓住阑干，才勉强稳住，没有摔倒。

　　兰芷气息紊乱，额前沁出薄汗，发丝粘在了脸侧，神色依旧冷若冰霜。

　　素来不施粉黛的她，嘴唇泛着好看的血色。不对，这真的是血！

　　“快走！”她站稳后，一把推开了我。

　　我还来不及问她，一道炽热的红光劈头盖脸甩了过来。

　　完了，不管我用何种姿势都是跑不掉了，要不我别动了，这样死得有尊严点，也不至于失了清泉山庄的面子。

　　最后关头我还是闭了眼，这是条件反射，真不是我怕死。

　　只听“滋”的一声，我睁眼一看，兰芷右手紧紧拽住了甩过来的鞭子。

　　那鞭子上燃烧着熊熊火焰，她原先衣袖的位置烤得只剩半边，露出一截藕臂，一串燎泡像长了脚一样往上爬。

　　“还不走！”兰芷回头喝道。

　　鞭子的另一头站着一个妇人，一头乌丝绾作高椎髻，别一支凤凰木花簪，如此打斗竟然纹丝不动，所有发丝整齐服帖。

　　她眉间点着一抹赤红，不是寻常那些梅花、祥云之类的花钿，更显得肤若凝脂，明艳动人。

　　我犹豫了一下，妇人冷笑一声，手背青筋一现，握紧鞭子往回一拉，再一送，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兰芷应声撞碎廊下的美人靠，银牙紧咬。

　　“兰师姐！”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只闻背后一声鞭响，脚踝被咬住一扯，我直接扑倒在地。

　　“你叫她什么？”背后传来妇人冷冷的声音。

　　我扭过头瞪着她，一声不吭。

　　天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该不是找师姐寻仇的吧？

　　师父啊师父，你总说我根骨不行，法术也没教我，我那点三脚猫功夫都是芹芹偷偷漏给我的，也就唬得住外门弟子，真要碰上打架，看都不够看。

　　明知道我打架不行，还小气的很，不肯送我一个半个保命的仙家法宝，只说我修为太浅驾驭不了，等你回来知道徒儿命陨于此，也不知道你良心痛不痛。

　　见我不做声，她用力捏住我的下巴。“说！她叫什么名字？”这妇人力气之大，我只觉得下巴都要被捏碎了。

　　“放开她！她只是给外门弟子做些杂活的，前辈如此修为，竟与一个下人为难吗？”兰芷开口帮我解围。

　　“你姓什么？赵钱孙李？”妇人松了手，转头看向兰芷。

　　“小女鄞州兰氏，前辈若与我兰家有何误会，不必牵扯旁人。”兰芷可真是讲义气。

　　“我说呢，这个烂泥潭子山旮旯哪有如此修为的弟子，原来是兰家姑娘。你说这儿能有什么值得你学的，赶紧回鄞州去吧，何必趟这浑水？这个涂了，不会留疤。”

　　一个红玛瑙瓶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兰芷的脚边。

　　完了，原来不是冲着兰家来的。我现在抱紧兰家大腿还来得及么？

　　“走！”妇人娇喝一声，我腰间一紧，就被甩了出去。

　　我在空中划的那道弧，比拉面条的时候还完美。

　　回过神来，我已经被挂在了练武场旗子的最高处，像晒腊肉一样，晃晃悠悠。

　　旗子的尖尖勾着腰后，腰带紧紧勒住我的肚子，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五颜六色。

　　“说吧，江光瑶在何处？”妇人瞥了我一眼，“我的耐性很好，只是不知道你这腰带，结不结实。”

　　“也不知道这个臭小子怎么得罪了女侠，反正他本来就口吐白沫，命不久矣，跑不掉的。先放我下来，我带你去。”我赔着笑。

　　这旗杆是真的高啊，从前怎么不觉得它这么高呢？

　　“嘶”的一声，我往下坠了坠，险险卡住。腰带怕是快要撑不住了，我明明也不胖呀。

　　我全身修为都给江江和阿蔓了，横竖他一脚踏进棺材，我们在这里耗着也没人能救他，半条命救我一条命也不亏。而且，说不定清源已经把他们藏起来了呢。

　　“人在哪儿？快带我去！”妇人怒目圆睁，刷的一下将我拽了下来。

　　我就那么一路被她揪着衣领子，拖到了江光瑶房门口，又一把丢到了角落里。

　　这一摔让我眼冒金星，我放缓呼吸，假装晕了过去。

　　我眯着眼，暗中观察。那妇人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她背对着我，一时周身灵力暴涨，浑身衣裙被撑得漂浮起来。

　　她的右掌慢慢往上抬，看样子床上两人要血溅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衣柜咔嚓一声开了，清源一跃而出，一拳就朝妇人肩上砸过去。

　　“无耻小人，连小孩儿都不放过！”

　　妇人竟然躲也不躲，任凭那一拳砸落身上。

　　灵力随着红色光芒迸发而出，清源被震得退了几步，撞上柜门。

　　妇人一颤，“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鹅黄色的床帘，却仍是头也不回。

　　清源一时呆在原地，没有继续出击，我也有些懵。

　　兰芷都不是她的对手，清源连内门弟子都算不上，光凭一身力气，居然一击即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接下这一拳，低垂的左手聚拢灵力，红光闪烁。

　　不好，这人要下毒手！

　　“清源闪开！”我跳起来要将他推开，不料脚下一滑，往他身上扑了过去。

　　下落的瞬间，余光一瞥，我瞧见那被旗杆挑破了的可怜腰带，半截儿落在地上。

　　今日我要命丧于此了。

　　明明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我却觉得很长，长的足够让我将清泉山庄的种种，在脑海里走一遍。

　　我抬眼，清源的脸上转换着太多情绪，以致我分辨不清。

　　后背火烧的灼热感逐渐逼近，一记重击犹如烙铁，比师父炼丹的火烧到手腕疼上不知道多少倍。

　　他的嘴动了动，那唇形似乎是在喊我，但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我的眼前逐渐发黑，落入了暗涌的旋涡。

　　我在一片黑暗中前行，这是最浓的夜色，浓到伸手不见五指，浓到我快要忘了这世上有光，有日夜的更替。

　　我不辨方向，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疲惫。

　　当我想要停下来，耳边响起了细碎的风铃声。

　　“姐姐，都说人死如灯灭，你说这世间有鬼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吧。如果有，为何我思念之人从不入梦？”

　　“是不是人死了以后面目可怖，他们怕吓到你，才不敢出现？”

　　“我也想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那简单。我们谁先死了，活着的人在床头挂一串风铃，关上窗门。这世间真有鬼，那就摇动风铃，也不必现身吓人。这样我就知道，不论生死，我们永不分离。”

　　“一言为定。”

　　我循着风铃声摸索，直到一道白光划破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