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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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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孟春抬头,看见石宇一脸意外又担心地看着自己。
“孟春,你怎么了?”
孟春挤出一个笑,尽管她知道那肯定只是面部神经的抽搐,要多丑有多丑,“石宇?怎么了?”
石宇摇摇头,没再问下去,先她一步打开教室的门,整个身体靠在黑板上,“没事,快上课了,进来吧。”
“嗯,谢谢。”
孟春笑着回应,但是她知道笑得有多心不在焉。
她走进熟悉的班级,看着这帮或友好或假装友好或事不关已的同学,想着,高中生活什么时候会结束啊。
“还有七个月,”石宇突然对孟春说道。
“什么?”
孟春迷茫地看着他,不知所以。
石宇笑了,像花儿似的那种笑,“我说,离高考还剩下七个月。”
孟春诧异地睁大眼睛,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把心里想的东西说了出来,要不然石宇怎么能说出这句话。
她想问,但是石宇只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过了一会,石宇突然说了一句话,让孟春差点流出眼泪来。
那句话很轻很轻,如果不是她恰巧离石宇很近,又或者不是她正好把注意力集中在石宇身上,根本不会听到那句话。
她很想笑着回一句,“是啊,马上就成年了,你不知道排挤这种事是只会发生在小孩子之间的吗,”但是,她说不出来,尽管她很想很想。
“陆司鸣,陆司鸣,”赵晓背着手探头探脑地朝房间里喊到。
这时候的她好像不再是那个跋扈的晓姐,而是一个小女生。
陆司鸣戴着耳机,眼眸的视线细致地投在硬皮书上。
赵晓抿抿嘴唇,揪了揪胸前的辫子,悄悄地走到陆司鸣背后,伸出两只手。
“不要动我的眼睛。”
陆司鸣的话像是冷冽的寒风,一出来,赵晓嘴角的笑就冻结了。
他不高兴。
而且,心情很不好。
赵晓慢慢收回手,百无聊赖地攒了攒大拇指,有点尴尬。
这里只有一个椅子,就是陆司鸣坐的这个,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陆司鸣就像是没有意识到赵晓在他身后一样,除了那双盯着书的眼睛,其他身体部位一动也没动。
赵晓蹭蹭生出一股怒火,要是对别人,这股怒火早就喷射出来了,但是对着陆司鸣,她又强忍着塞了回去。
一瞬间,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进了赵晓脑中,今天他们遇见了孟春。
他们从办公楼离开之后,有一段时间,陆司鸣和他们分开了。
结合陆司鸣现在的状态,她几乎可以确定,他是去见了孟春。
孟春,孟春!
她咬牙切齿地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赵晓想,如果人也能像名字这样,牙齿一张一合就被挤磨一遍就好了。
孟春丝毫没有感受到赵晓的恶意,她正处在一天中最忙的时候,八点来钟,正是上客人的时候,她这一个还没应付完,就要赶着招呼另一桌,甩甩手的功夫都没有。
“五号桌,顶级肥牛一份。”
“七号桌,翡翠豆腐,西施玉菇,一级鸭肠各一份。”
“还有十六号桌,两瓶青岛啤酒。”
孟春有条不紊地跟吧台报着菜单,双手握着托盘两边,像是一架待命随时准备起飞的战斗机。
石宇靠在柱子上看着孟春,风风火火地像风火轮,和学校里安静看书做题的她,完全不一样。
虽然火锅店像集市一样闹哄哄的,但是孟春就像一条自由自在的溪流,顺着自己的轨迹,随着自己的节奏,在这里流转出绚烂的色彩。她属于这里,但又不属于这里。
“喂,小姑……”
石宇紧走两步迎上去,“我来我来。”
本来这只是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正忙的时候,服务生之间搭把手,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今天遇见的这帮人,桌子旁边已经摞着两沓空啤酒瓶,脸色涨红双目无神,明显就是喝醉了。
石宇被一只肥嘟嘟的手拉住,“喂,你谁啊?”
石宇用上力气,一把甩掉那只手,还迅速地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被碰到的地方。
就是这个动作,惹怒了这桌神志已经不太清楚的客人。
“你妈的,”肥嘟嘟的手的主人激动地站了起来,想要拽住石宇的衣领,石宇敏捷地躲了过去。
这下可把一桌的人都惹着火了。
我打你可以,你闪开不可以,打架就是这么回事,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能让我没面子。你要是老老实实地挨着,扯扯领子搡一下过去也就过去了,但是你躲了,在人前下了我的面子,那就是大事了,怎么也得说道说道了。
一桌人都是五大三粗的,站起来还得移移凳子,更别说是要找事猛然而起了,把旁桌的客人都撞到了。
石宇肃目而视,挺拔的身子站在那里,一点也没带怕的,眉目间还带着点看不起这种做派的鄙夷样。
对方四五个粗壮大汉,石宇既不主动迎上去,也不退一步,就站在那里,像等着他们先冲上来,然后他再反击一样。他想得很开,这样在老板看来,他就是正当防卫,不用承担责任吧。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周围的人都高低位站好,等着好戏开锣的时候,老板哎哎呀呀地过来了,还带着七八个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的壮小伙子。
“咋地回事?”
老板是东北人,虽然长的不壮,语调还是很地道的。
石宇把托盘放在一边,双手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瞥了一眼对面那帮已经被吓懵的人,开口说道,“没事,可能他们啤酒喝多了,下半身想要失禁,所以想问我厕所在哪里。”
石宇的话一出,旁边已经有人捂嘴笑了起来。
真是帮闹剧。
孟春还是早早收拾好,早早离开了。晚上躺在床上,在梦境来临之际,她想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前后联想了一下,那个时候,那帮人好像是叫的她。
石宇,明天还是跟他说声谢谢吧,孟春直到进入梦乡都在想着。
孟春是个不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她总觉得,感情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像是鼓鼓皮球里的气,大声喧哗一次,就瘪下去一分,最终会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外壳。
所以,她可以坦然地教别人做题,微笑地应答别人的谢意,却不能自在地对别人说一声谢谢。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瞻前顾后,会占据过多的心思,但是认识到是一回事,做到却是另外一回事。就这样,一个上午过去了,孟春的那句谢谢还是没有送出去。
不能这样,她暗暗下决定,下午第一节下课一定要说了。
第一节是生物课,年轻的生物老师宣布,今天要模拟测试,时间是两节课。好吧,第一节下课是不行了。
好,那就第二节下课,孟春边答题边想。
等生物课代表收了他们这一排的生物卷,石宇正巧问她考的怎么样。
“还可以,”孟春捏着铅笔盒上的布艺玩偶,正准备接下来开口。
“孟春”
“啊”
孟春应道,是还没走的生物老师。
“来来来,你跟谢丹丹一块把卷子给我送到办公室。”
孟春憋闷地哦了一声,神情纠结地看了石宇一眼,跺跺脚,往讲台上走。
石宇看见她的小动作,不禁好笑,孟春这,今天是怎么了。
“石宇,生物老师叫孟春干什么啊?”江月小心翼翼地坐到孟春的位置上,手里还拿着数学题本。
石宇瞄了一眼,摇摇头,“不知道”
“哦,”江月把本子在孟春桌子上摊开,一张一张地翻到最新的一页,用手指指住一道线性代数题,却并不着急,反而问道,“石宇,昨天晚上的事,没事吧”
石宇不在意地轻哼一声,“没事,那种客人,每家店都能遇见。”
“也是”
江月用手指在本子上滑来滑去,但是视线根本就不在上面。
“那个”
“怎么了?”
“那时候他们是不是叫的孟春?”江月低着头对着课桌。
石宇顿了顿,不知道江月的意思,“所以呢?”
感觉到石宇投射过来的疑惑的视线,江月赶忙慌乱地摇着头,“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问一句。”
石宇没太纠结,继续抵着手肘看书。
江月最后没有问成题,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她的心一片荒凉,石宇人很好,对每个人都很友善,身上永远弥漫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和同学保持恰当的距离,这让他和那些毛刚刚长开的男生,不一样。
石宇,就是透明色的,吸引着女生想靠近,但是怎么才能属于她呢。
在同一家店打工,他对她好像是比对其他同学照顾些,问他题也会耐心解答,但是这还不够。
她看着还没有回来的孟春的位置,孟春不会跟石宇在一起的,那可不可以让给她?
孟春和陆司鸣的关系,就是学校里经常出现的那种心照不宣,女生之间的嘀咕,男生之间的隐晦。
“你听说那个了吗”“哪个”“就是大家都在讨论的那个”,最后的对话中根本不用指出那个到底是什么,就这样传开了。
少爷这种早已经灭绝的称呼,在现实生活中竟然还存在,两个人还在一个学校,对于整天被困在一栋教学楼里的学生们来说,比国家领导人变动还要轰动。
孟春一进入这所学校,就成了流言中心的暴风眼,她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怎么传开的,自然也不知道源头在哪。但有件事她知道,她的生活中会充满许多不受欢迎的意外。
流言不需要经过脑袋这种构造复杂的东西,口对口单向传播就够了。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她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不敢说话,害怕被叫到名字,因为她不敢确定那些冷漠的或者看起来友好的眼神中,到底藏着什么。
那时,抑郁症正流行,各大新闻媒体都在讨论,它们说抑郁症是闷闷不乐,是悲观厌世,可能会出现自杀的倾向,身体还会发生木僵。大多发生在与外界交流不多的人身上。
反正,这种蒙着神秘色彩的病,又神秘又可怕。
孟春第一次了解后,全身发冷,比起她是否得了抑郁症,她更害怕的是别人说她得了抑郁症。
所以她急切地想找到一个伙伴,会一起去吃饭,一起去上厕所,一起去小卖铺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