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祁朵

2、辛观篇：长街漫漫（二）

　　讲座排在周四的最后两节课。
　　辛观去会议室的一路没说话，武涵和胡北一搭一搭地聊着，最后她站在会议室门前想着，她根本就不打算听的。
　　但她进去了，陈姜到得很早，辛观看到的时候来往的学生零零散散地坐着，她在她的座位上坐了一分钟，放好了书包，然后她一抬头，就措不及防撞进了陈姜那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里。
　　她努力报之一笑，然后，逃之夭夭。
　　至少辛观一步一步往室外挪的时候自认为自己礼貌且不显眼，她怕她多待一分钟她就出不去了，她最后一眼给了武涵她们，而武涵看着台上的陈姜和胡北说话，只有胡北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
　　然后她去了操场找了个不晒的地方坐着，其实这个点也没有什么晒的地方了，她就想找个不显眼的地方，然后靠在那里，发个呆，等放学后去胡北那要个书包就直接回家了。
　　要不是不到放学点学校保安不开门，辛观早就拎着书包走了。
　　但还没等她发上呆，就看见大概有个短发的小姑娘来自己这边，那小姑娘背光，辛观出来时忘了戴眼镜，也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注意到在这个校规以严明著称的一元中学里，这小姑娘手上竟然还带着串很显眼的手链。
　　不过也就是那时候，她看不清那位姑娘长相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忘了戴眼镜，然后微眯着眼睛看她。
　　“学姐好，”小姑娘走到不远处时大概觉得她看得清了就停了下来，其实不然，辛观只能大概地看出个轮廓，“学姐这节不是上体育课的吧？”
　　“你们老师注意到我了？”
　　小姑娘笑了笑，扬了扬头发，蹲下身来和辛观打着商量。
　　“学姐，我们体育老师是新来的，她也不认识我们，要不你代我跑个八百？”
　　辛观总算看清了那小姑娘的长相，看清是看清了，不过她不怎么记得住人长相的。
　　“代跑八百这事嘛，”辛观这辈子也没干过这样的事，刻意装了分糊涂，“我倒是能带着你跑个八百，要是代替的话......”
　　小姑娘看她眉目带了几分犹豫纠结，语速不禁快了些：“学姐，就帮个忙嘛，当日行一善啦，百利无一害的。”
　　小姑娘口才很好，辛观笑了笑，好脾气道：“那好呀，且当我没原则一次罢。”
　　小姑娘一笑把她拽进人群的跑道里，然后躲在一旁，独善其身。
　　辛观没什么不情愿，对于小姑娘她总是有几分耐心，也许是潜意识里会偏向她姐姐几分，渴望像辛艺清一样对世界满怀温柔。
　　她没什么时间想了，随着老师的哨声响起，她与这世俗喧嚣一起混入人群，一起奔赴。

　　等她拿回书包回家看到手机的时候，看到武涵在三人小群里不吝惜言语地夸赞这个学长，她坐着想了一会才回过去。
　　“真的呀，有多好？”
　　胡北大概说得比较中肯，但她看了一半就不怎么看得下去了；武涵问她为什么翘课她也回了两句，然后就再没什么了。
　　之后她大概也并不知道该干什么，站起来环视着整个房间，以前这个房间是她和辛艺清一并的房间，辛艺清没回来，大概也就不知道整个房间被她改成了什么样子。
　　原来的吊椅秋千被她推到了阳台的位置、两人的双层床被她装上了床帘帷幔、原来辛艺清喜欢的绿植也被辛观放到外面让刘斐婰看着养。
　　她总想着辛艺清要是知道了这些会不会说她太能霍霍，她住了那么多年没变的屋子，她才走一个多月就成了这样的光景。
　　唯一没变的是辛艺清的那一整排书架，那些书她高中看得多些，开学的时候一本都没带，全留在了这里，那些书是辛观一直没动的，还留在原先的位置。
　　辛观随便抽了本书，连名字都没看就翻开了。
　　翻开之后她愣了愣，书扉的角落写着个字，倒是不像她姐姐的，写的是厦门大学的厦字。
　　她将手轻轻放在那个字上，最后没说话，合上了书，将它放回原处。
　　只留一声叹息。

　　周五的时候辛观特意去看了眼日历，十月十三号。
　　辛艺清大概早就回了上外，听刘斐婰说前两天还打来了电话聊了两句，辛观没怎么注意，周五的日程大概就是为放假倒数，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日程以外的那大概就是她看在胡北的情面上报了冬季的三千米长跑。
　　胡北跟她说这个事的时候拿着报名单子和笔，是挨个从第一位问到她这的，初三三班大概就这传统，每次体育项目报名都很费劲，而且交的时候涂涂改改还磨磨蹭蹭，非常不情愿。
　　“都这么熟了我就不劝你了，直接给你写上了啊。”胡北没打算多说的，写完名字就去了下一位，辛观还看着满黑板上的二次函数想着值日生什么时候能擦完。
　　她想完才回头，艰难地开口：“不行，我跑不完。”
　　胡北透着眼镜看着她：“那走完行不行？”
　　“那更不行了，对不起自己的良心。”然后她看着胡北又说，“你给你自己也报一个？”
　　“运动会时你也这么说的，辛班长也要为班级起带头作用呀。”
　　“三年了，桂元楼的三班什么时候有过班长，”辛观瞥了她一眼，松了口，“行了你写上吧。”
　　她说的倒不是假话，余老师从初一带的这个班，从来没有班长，每周的班长例会都是几个人轮流去，下周就到胡北了。
　　她除了倒数态度消极了点其他也没什么，但也不知道胡北和武涵看出了什么，和她说着要来找她玩。
　　“阿观，我和胡北明天可不可以去你家玩呀，我还想看看你的房间是什么样的呢。”大多数人都叫她观观的，只有武涵喜欢和别人叫不一样的。
　　“行啊来吧。”
　　所以周六那天辛观早起了一些，甚至还特地写了便签纸在床头，以此告诫自己记得戴眼镜。等她发现过了半个小时还没得到消息的时候才想起来给胡北打个电话。
　　“你人呢？”她听见胡北惺忪又含糊的声音心里愣了愣，“你还没醒？”
　　“醒了的，但不小心又睡着啦，我先就过去，但是现在还有一件事情辛观，你先猜猜？”
　　“猜猜就行啊，那我猜，是武涵来不了了。”
　　“......”对面一瞬间的沉默，辛观叹了口气，她一直想说的。
　　“改道吧咱们，咱们去找武涵行不行？”
　　胡北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辛观听她说：“无妨，慢慢来就是了。”
　　慢慢来，那就慢慢来，总能把日子煮透。

　　辛观带着胡北在楼底下转了两圈，尤其照着那个小区每年广场舞评选用到的高台转了转。和水平地比是高了些，但和太阳比的话，也看不出什么差别来。
　　“其实我倒觉得它做观望台更合适，日子恰好的夏天，早早地站在这上面，要比太阳来的还早才行，然后站在上面看日升黎明，云雾聚拢又散开。”
　　胡北听她想得倒挺好。
　　“但它不是锁着的吗？”
　　“确实，怕小孩子们掉下去，除了每年表演那几天让人上去跳跳之外，都是不开放的。其实，真正上过这观望台的人倒是不多的。”
　　“听说高中部的一个楼，叫一台楼，你也知道一元中学的楼名向来起什么有什么的，今年一台楼是高二吧，那个台，就是天台。”
　　别的辛观大都不知道，但一元的名字楼名起什么有什么是真的，她们的桂元楼底下有一个园子叫折桂园，种了秋天会开的桂花。
　　“我们大概赶不上啦，我们要赶上的是今年高三的那个楼呀，那是什么名字啊？”
　　“图书馆旁边那个吧，是一阁楼，图书馆叫摸鱼阁的那个。”
　　一元会起名字是真的，所以后来辛观站在一阁楼旁看着“墨余阁”的隶书大字傻了眼。
　　其实胡北来找她可能想和她说的话只有一句，辛观听着她说：“时光能缓。”然后，就没了。
　　但其实辛观更好奇胡北给武涵那句是什么。

　　下午的时候看见武涵在三人小群里的消息，语气还很欢快。
　　【今天你翘课了吗？！】
　　“姐姐我也是有家教的人了，我都不太敢信的，我妈这么有钱竟然不先想着犒劳犒劳自己女儿？”
　　辛观看见的时候推了推胡北，头也不抬地一边打字一边说：“武小姐又行了，赶紧的赶紧的。”
　　然后辛观和胡北坐在床沿和武涵一个人比着手速打字，还都没比过。
　　“武小姐又可以了，好说好说，下次吃饭付钱时主动点就是了。”
　　辛观过了一会停了下来，然后想起来去问问武涵细节。
　　“是在校生吗？”
　　“我妈好像说，是市重点毕业，今年大一，在武汉大学就读。”
　　“行，挺好，等你请喝奶茶啦。”
　　胡北抬起头来看了眼辛观。
　　“都半个学期了还不能从奶茶升个值，我拿到指标生的时候就是奶茶呢。”
　　辛观看着她说：“我觉得武涵好脾气的话可以给你升个值，让她给你换成喜茶吧。”
　　“你呢？”
　　“我呀，那我给你换份鲜芋仙吧？”辛观笑着看她一眼，然后接着回武涵。
　　辛观突然想到，武涵不需要想该说哪句话好，武涵她自己早早就给自己想好了，那自然就是无需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