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琥珀色的茶水缓缓倒入瓷碗中,匀散开一股闲雅的清香,伴着一阵风铃的轻向徐徐归入春风。
就着这春色茶色,几人畅谈起临安的美景,名士的风流,无不颇有感触。长叹一声,向东面的远山齐齐望去。
“初春的这段时间,大家会择良日去云归山上烧香祈愿,以保一年的平安,据说还挺灵验。”
温聿的语调淡淡的,却藏了几分惆怅,轻抿一口茶,叹道:“如今重权掌握在几位皇子手里,朝廷的人居心叵测,怕是早已有人蠢蠢欲动。皇帝反而亲小人远贤臣,夜夜笙歌,对朝廷的事几乎不管不问,这样下去,南齐迟早要乱啊。”
“乱世方出英雄。”江逢春坚定地看向温聿,示意他不必忧虑,俊朗的脸上浮出笑意。“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今日便约定好,三天后上云归山祈福,既祈国泰民安,又祈阖家美满,平平安安,如何?”
“好啊好啊。”温颜一双美目中闪烁出光,欣喜道:“能和江哥哥一起登山祈愿,真是太好了。其实我……早就想上云归山求一段好姻缘了。”
话毕,她素手遮脸娇羞地轻笑。
江逢春宠溺地笑笑,看向江蕴枝和温聿,“如何?”
“此提议自是甚好。有江兄这般至情知己相伴,还有何物能及?”温聿痛快地答应,江蕴枝也含笑点头,便将目光落在江杳渡处,静静地看她。
江杳渡拾起一块白玉糕放入嘴中,悠然道:“我无所谓。”
“好,既如此,还请温兄、阿颜在府上小住几日,也好叙叙旧日同窗之情。”江逢春一脸满足的笑意,招呼管家收拾客房。
三日后。
朝起,东天渐现瑰丽的朝霞,轻纱薄雾弥漫在江府中,一缕一缕似剪不断,竟添了几分缈缈仙境的意蕴。
江府的车队便在清晨出发了。
江杳渡与温颜同坐一辆马车。约莫是觉得无聊,行至路上,温颜忽地悄声问:“江妹妹,你可知逢春哥哥有无心上人?”
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灵慧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似是生怕她回答了肯定的答案。江杳渡细细打量着她,寻思若真让这姑娘当了自己的嫂子,倒也不错。
便道:“江逢春从没把女人往家里带过,但跟几位世家小姐的关系还不错。”
温颜一下子紧张起来,忙问:“都是哪些小姐?”
江杳渡思虑片刻,开始掰着指头数,“城西的沈小姐、城东的阮小姐、城北的易小姐、城南的顾小姐、汴京的长宁公主、齐州的洛小姐……”
“江妹妹!”
还未等江杳渡说完,温颜便高声打断了她,眼眶微微发红,“没想到逢春哥哥竟是这样风流多情,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你嘛……”江杳渡点头又摇头,瞧着她急切的样子,悠声道:“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温颜失落地垂下眼眸,“逢春哥哥伤了我的心,再也不想理他了。”
“嗯,确实不该理。”江杳渡点头应和。
温颜似乎在酝酿低落的情绪,马车内沉默片刻,忽见她抬头,“江妹妹何不帮我?”
“我为何要帮你?”江杳渡惊奇,“让江逢春喜欢上你吗?”
温颜认真地点头,一脸期盼。“逢春哥哥最重视你们之间的亲情了,如果有你在他面前说上几句我的好话,他一定会相信的。说不定,说不定……”她似是想起什么东西,眼睛亮亮的,“逢春哥哥总有一天也会成亲,到那时他的妻子会不会是我……”
江杳渡透过帘子向外面望去,暗叹这温家的掌上明珠,已然被她哥哥迷得神魂颠倒了。
“江逢春不可能真心喜欢你的。”江杳渡淡淡开口,“他心中只想着家国大事,成就一番事业,装不下儿女情长。就算娶你,也一定是因为江家和温家联姻能为他带来利益。”
话锋一转,她语调忽然明媚起来,“更何况,当今六皇子的亲姐姐长宁公主也喜欢江逢春,若论利益,他恐怕是要选择长宁公主的。”
此番话毫不留情,如一把利剑一般刺进温颜的心脏。她沉默。良久,才轻言:“是我看错你了,江妹妹。我原以为你跟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天真小姐一样的。”
江杳渡闻言浑身一僵,回头看她时脸上挂满了甜甜的笑容。“有什么不一样吗?”
温颜却不理会,神情依然是娇憨动人的模样,她淡然道:“江妹妹能对逢春哥哥了解得透彻,恐怕早已识破了我的所思所想吧。”
“只可惜我对他情根深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
江府的车队停在云归山脚下,跟随的侍从们严守在马车边,主人已吩咐过他们在山下等侯。
温颜一把推开马车门,面前江逢春长身玉立,见到是她便微微含了笑意。
他将手伸过去,要扶温颜下车。温颜向下扫到那骨节分明有力的手,心中却犹豫了。
眼前这个男人,不属于自己。
江杳渡在一旁瞪着江逢春,似是在提醒着她的存在。江逢春讪讪而笑,朝妹妹伸过另一只手,江杳渡却俏皮地拍开他的手,自己跳下车去。
他愣了一瞬,旋即眼底浮出笑意。温颜看在眼里,心中却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意,她恨恨地咬着下唇,最终乖顺地将手搭在江逢春手中,被他扶下了车。
登山路上,江逢春温聿在前谈论些男人们感兴趣的政治话题,江蕴枝温颜在后聊着闺阁的悄悄话,时不时传来几声娇笑,只有江杳渡孤零零地走着,无趣地观望山路景观。
忽地,一抹雪白的身影如昙花一现,匆匆混入上山的人群,随着人潮消失在江杳渡的视线里。
她微微眯起眼,朝着白衣飘过的方向追去,后面江逢春高喊她名字,也当没听到一样,不顾一切地向前追。
耳畔只余风声,华山初雪簌簌之声,还有她恭恭敬敬的一声“师兄”。
偏是此刻,偏是见到了他,又回忆起华山巅那些隔绝人世、恬淡潇洒的日子。
思绪正要向外飞去,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登时清醒过来。江杳渡抬眼一瞧,来人是个慈眉善目的僧人,朝她合掌行礼。“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不要往前走了,此去已是绝路。”
绝路?江杳渡向他身后望去,果见一处灰白破败的墙,墙角杂草丛生。
她想也未想,径直向前走去,待到了离墙不远的距离,深提一口气,竟飞身跃起翻墙而过。
江杳渡稳稳立住,久负盛名的云归寺便在眼前了。拜佛的人从她身边经过,一心虔诚地向佛祈祷,寺院里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
耳后传来一声落地的声音,江杳渡知道是那僧人,并不回首,傲然道:“我江杳渡,向来不会遵循俗世凡间的路,我只走我心的路。”
她拍了拍裙角的灰,朝寺院的左边走去,打算去与江逢春他们会合。身后的僧人凝视她背影远去,合掌,“阿弥陀佛。”
待见着了江逢春,果不其然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他怒气未消,江杳渡却笑嘻嘻地,两手捏住他的脸扭来扭去。“好哥哥,我知错了,再也不乱跑了。”
江逢春见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嘟囔一句,“跟不要命了似的。”
江杳渡只是笑,不经意间瞥到温颜正一脸古怪地盯着她,笑得愈加灿烂,悄声对江逢春说:“你可别气了,瞧见没,你的温姑娘可要因我不高兴了。”
江逢春不懂她话中的意思,用眼神示意温聿,寻求他的帮助。温聿回复他一个不懂的眼神,显然帮不上他。
那便……江逢春在心中叫苦,这个妹妹又害了他。他含笑朝温颜走去,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并肩朝寺庙走去。
江杳渡扫了一眼温聿和江蕴枝,特别留意了庶出姐姐脸颊边的浅红,便展颜一笑,独自去取香拜佛了。
待将三根香插好,即将跪拜时,江杳渡才想起要许愿一事。有什么愿望呢?她黛眉微蹙,有祖父和哥哥在,临安江氏似乎永远不会衰败,她永远都可以当恃宠而骄的大小姐。她也不像温颜那般痴情的小女子,江杳渡并无心上人,也不祈求能有一段好姻缘。华山派有那个大名鼎鼎的谢澜守护,别的门派自是不敢欺负的。师父一心向善,与人交好,外人都很敬重其为人,也不会有歹人想迫害他的。
仔细一想,似乎真没什么可牵挂的人或物。
江杳渡在心底轻叹一口气,双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那便,愿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
祈愿后,江杳渡顺着人流出去,想回原处等待江逢春他们。
她连跳着几阶石阶而下,觉得有趣的很,便不顾及旁人眼光,更加为所欲为起来,一路跳到了山下。
她心中暗叹不好,不知江逢春能否找到她,就算找到了也要被责备一番。江杳渡一脚踢开石子,后悔自己冲动一时的行为。
而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吸引。那是一颗系了许多红绳的树,树枝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祈愿牌。她抬头望去,竟第一眼望到了那最特殊的,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海晏河清。
字迹潇洒得令人惊叹,又透着莫名的熟悉。江杳渡默默欣赏了会儿,面上浮出笑意,是谢澜的字了,错不了。想不到他竟有此般胸怀。
江杳渡摘下了那枚祈愿牌,用指腹描摹字的笔画。墨还未完全干透,想必主人是刚刚才离开的。
“这是六皇子萧折山写的吧。”身侧的男子淡淡开口。
江杳渡心中一惊,转头一看是温聿,便稍稍放下心了。
“温兄怎么跟猫似的,走路都毫无声音。”她略微不满,将手中的祈愿牌重新挂上去。
温聿挑起唇角,并不恼,凑近道:“正是怕打扰到江姑娘,温聿才故意放轻脚步。”
闻此言,江杳渡不由得重新打量他一番。温聿与江逢春相仿的年龄,容貌俊美,五官如玉雕琢般,面庞给人一种温润儒雅的感觉,活脱脱的谦谦君子。
怪不得人们总将温聿与江逢春放在一块提,都是如玉般的人,可害惨了临安的姑娘小姐们。
江杳渡回过神来,望向那祈愿牌问道:“温兄怎知是六皇子亲笔书写的?”
“我并不曾见过,只是你堂兄江溯与六皇子交情极好,六皇子经常会将他的字画赠送给江溯,这样一来,我也有幸窥得了当今最有名气的书法家萧折山的真迹。”
温聿似乎颇有感慨,良久才叹道:“六皇子的书法水平当真是举世无双。”
江杳渡长长哦了一声,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谢澜,谢澜,他对书法的造诣真是够高啊,竟能临摹出萧折山亲笔的效果。
她扯出一个嘲讽的笑,谢澜怎么会是萧折山呢?
“温兄,蕴枝姐姐怎么没跟你在一起?”江杳渡忽然想起他们应是一起走的,连忙问他。
“她与阿颜和江兄一同去月老祠求姻缘了。”提到姻缘一词,温聿的脸上有些别扭的神色,“自从阿颜初见了江兄后,便每天念叨着他的名字,就跟魂不守舍了似的。我这个做兄长的也甚是无奈。”
话毕,又觉得欠缺点什么,便朝江杳渡拱拱手,“若是给江兄和你添了麻烦,温聿在此为小妹道歉了。”
江杳渡忙摆手,心中暗叹这温聿还真是个人精,怪不得他与江逢春互视为知己。
温聿微敛起笑意,平静如水的目光细细端详着江杳渡的脸。“以往我向江兄打探他的妹妹,他总是摇头,一副亲妹妹差极了的样子。”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他朝她温和一笑,静静等待江杳渡的答话。
江杳渡的目光似乎停在远处收不回来,心不在焉揪着树上的叶子。“若你向我打探江逢春,我必也摇头,江逢春他好不到哪去。”
“哦?”
温聿觉得有趣,接着问道:“温兄如何不好了?”
江杳渡偏头想了一会儿,忽地笑起来,而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江杳渡你长本事了,敢说我坏话。”
是江逢春来了,一脸愠色,看起来有点可怕。
江杳渡赶紧躲到了温聿的身后,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神态,指了指温聿。“是他要我说的,要怪就怪你的好朋友好知己吧。”
温聿和江逢春两人一脸尴尬,都不自然地笑了起来,闲谈几句,江杳渡便得以顺利脱身。
之后便同江府的车队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