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婚约 ...
-
宋疏桐就知道天运永远都不在他这一方,他所想的事情是没一个皆如他所愿的。
经历了数不胜数的倒霉事,宋疏桐一直都还是没认清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蛋这件事。
宋疏桐没等来婚约,等来的却是一场场蓄谋已久的相亲。
自从父兄回家后,宋母便趁着一家人团圆之时告诉他将要相亲的这个消息。
因他已从老者口中得知有关新皇令的消息,倒也没什么抵抗,反正早晚都会有那么一遭,不如干脆早些订婚,若是日后与婚约者相处不睦,便再分开也还来得及。
更何况,现在需要婚约的并不仅仅只是他一个,很多人为了躲避新皇选秀,又不想早早成婚,就都会打着婚约的主意。
可他当时是想得过于轻松,他从未想过相亲竟会如此恐怖!
现在的宋疏桐根本连“相亲”这两个字都不想听,看都不想多看。
他已经相了五天,五天之内连续参加了两百多局相亲宴,看得他是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在这五天里,他简直是见过了人生中最多的女人,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劳,让他开始对女性产生了一丝厌烦,真怕自己不经意间对女人也不感兴趣了,变成了个断袖。
似乎是因为他家世殷实、家风纯朴的缘故,单单只朝着他家里这个身份来的人家就多如牛毛,二百多已经是父母粗略筛选过后的数字。
他是真的受不了!
两百多次相亲,他是真的分不清唐红和桃红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红色。也不懂这位姑娘用的到底是苏合香还是安息香,更别提这些天他见过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华裳罗裙了。
印象最深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一起和他相亲的那次。
他当时还以为这对小姐妹是走错了房间,却未曾想着就是他的相亲对象。
这对孪生姐妹的关系极好,自出生后就未曾分离,所以她们就想着即便是成婚也不要分离,一起嫁与同一名丈夫。
宋疏桐有些无语,他虽然现在是不想娶亲,但就算日后成婚,他也只想去娶一位夫人。
而且从他看来,这对姐妹之间的感情之深厚,完全无法容纳下第三人加入她们,黏黏糊糊难舍难分的,看着分明不像是姐妹,反而好似一对小情侣。
于是他当下就直接拒绝了这次相亲,对这对姐妹直言道她们并不需要多余的人参与,她们自己在一起就很和睦。
那对姐妹听他这么一说,脸色瞬间一白,立刻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嚯!宋疏桐这可算是明白了,他说的话这对姐妹可再清楚不过了,正是在找个遮掩的木桩呢,于是他起身便走,连说几句客套话都不肯,只说这对姐妹宋家家训相违。
还有第一百七十八那次,来相亲的是个被嫡母所害,被迫男扮女装的庶子。
他嫡母心狠,不想让庶子出头,便使得毒计想把这个庶子嫁出去,从此只能当个女儿家生活。
不是宋疏桐自吹自擂,男女他还是分得清楚的,还有三分计谋,当下边帮那位庶子恢复了正身,让他回家去和嫡母斗。
听说一会儿是那庶子占了东风,被父亲夸奖进学,一会儿又是那嫡母发威,称自己怀了孩子。
反正是闹得那家鸡犬不宁,宋疏桐只管看着他家的笑话。
再说第二百三十六那次,宋疏桐莫名其妙地还被捉奸了。
原来是那相亲的小姐已经定下了婚约,但还是对宋家的大哥宋自远念念不忘,曾经向宋自远毛催自荐,自愿做个妾室。宋自远与他青梅竹马的妻子张婉婷关系一向好得很,虽说也算不上什么情深似海,但也是相敬如宾,十多年相处的情分还是有的,且宋家家训有言:不许纳妾,宋自远对那位小姐也不见上一面,便差人将她打发走了。
那位小姐又纠缠了几次后,没什么作用,被家里强压着定下婚约后也不思悔改。
正值皇令初下,有听说着离家八年的宋疏桐回了家,正在相亲,便也混了进来,顶替了她妹妹的名头,决心想拿他这个这个宋小郎来当他大哥的替身。
却不想那小姐正经的未婚夫却是从她妹妹的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这才有了一次乌龙的捉奸。
宋疏桐被闹得哭笑不得。
类似的事情还发生了很多次,多到宋疏桐已经不想再去回忆,总觉得他经受了极大地磨砺,心智变得成熟了很多,刚下山的少年桀骜之气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但这样的收获他却宁愿没有。
虽然他喜欢看乐子,可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已活成了个乐子。
如果山上永安书斋的那群人知道,他们怕是要笑话他个三天天夜。
先不说想他师傅偶尔尖酸刻薄的模样,就只说他家伶牙俐齿的小师妹阿缨,会盯着笑他好久,更何况这丫头的记忆力好,和她吵架的时候他总是落在下风,还总爱翻出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反反复复地说个不停。
年幼时和阿缨一起淘气时,明明是两个人合谋使得坏,最后受罚的往往都只是宋疏桐。
宋疏桐当时只以为是自己倒霉,运气不好,总被师傅抓个现行,报应就全落在他身上。
后来他看透了些,明明就是师傅有意袒护阿缨!
只有大师兄心肠最好,在当时年幼的宋疏桐眼里,师兄是这山上唯一的好人。他再温柔体贴不过了。听到这些事情也不会笑话他,只会温言安抚他,并且会在闲暇之时,单独带着他偷偷溜到山下的镇子去玩。
可惜在宋疏桐下山前两年,大师兄就去游历江湖了,至今也没个音信传来,书斋上就只剩下了一个老坏蛋带着两个小坏蛋互相搞事,其中一个小坏蛋运气还不好,特别倒霉,总是会被老坏蛋和小小坏蛋嘲笑。
宋疏桐有点想念在山上的日子了,但他更想的是如何结束这些荒谬的相亲。
况且,不想相亲,心怀怨气的相亲对象也有很多。
这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会这么想!
于是他思前想后,终于在一家人晚饭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策。
宋疏桐清了清嗓子,表示他要有个重要的事情要说,“其实我好龙阳,我不需要再和姑娘相亲了。”
宋自远只觉得自己这小弟可能是真的被相亲逼疯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张婉婷也惊讶不已,与自家夫君面面相觑,只觉得宋疏桐真是好能隐忍,瞒的是天衣无缝,看不出一点破绽。
宋父更是惊讶不已,但宋母却微微怔住,略有所思。
宋父惊讶地放下筷子:“那你怎么也不早说。”
宋疏桐苦笑道:“我那时刚回家,也不知道现在男的也可以和男的成亲,就只能先勉强自己装了一会,现在看清了局势,就决定不再掩饰了,我也不想耽误那些好人家的女儿。”
宋母便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哩。只要疏桐自己高兴,那我做娘的也为他高兴,他就算是不喜欢姑娘又有何妨?”
宋疏桐听到了母亲的话,心里既心虚又感动。
心虚,是因为他其实是为了躲避相亲,而向父母撒了谎。感动则是,宋母是如此地疼爱与他,甚至愿意接受他是个断袖的事实,并且只是想着他好。
但正事还是要说的。
宋疏桐小心翼翼偷瞄宋父眼色:“那我这是不用相亲了吗?”
宋父严肃道:“怎么可能!你既然喜好男子,那就和男子相亲吧!你大哥已经结亲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虽说不能给为我和你娘生个大胖孙子,但你的归宿为父还是要为你好好相看的。”
宋疏桐还在顽强抵抗:“啊,这也不至于这么快吧……我现在还未满二十。”
宋父也严肃道:“虚岁二十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难道疏桐你是想要到宫里去皇妃吗?你要是想,那我和你娘就也不为难你,立刻就取消相亲局。正好,你兄长现在正主管越州城选秀这一事务,明天准备你的庚帖,直接让你兄长报上去。你也别乱跑了,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等我们给你准备好嫁妆就行。”
宋疏桐无可奈何,但他还不甘心,如果答应了,那他接下来只不过还是会重复和之前一样的生活,不过就是相亲对象换了个性别罢了。
那他这断袖岂不就白装了!和男子相亲也不会和女子相亲少吧!
就在此时,宋母的话犹如一道神音传来,解救宋疏桐于危难之间。
只听宋母说道:“疏桐,你自然是不需要相亲了。”
宋父佯装生气道:“夫人,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宋母知道他是个纸糊的老虎,只会装得威严,根本不敢和她生气,就笑他:“你啊,果然是年纪大了,忘记了疏桐身上还有一桩婚约呢”
宋父不解,宋疏桐哪有什么婚约?他怎么不记得?
宋疏桐和自家大哥大嫂更是十分迷茫。
宋疏桐倒是有情可原,他毕竟离家时年纪尚小,也记不住家里许多事。张婉婷嫁来时日尚短,不知道也属人之常情。但宋自远竟是全然不知道关于小弟的婚约,这事他可从没听宋父宋母说过。
宋母一看自己丈夫那副茫然的神色,就知道他准是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就接着道:“还记得疏桐未出生时,我和白姐姐开玩笑,为她家二公子定下的娃娃亲吗?”
宋父这才恍然大悟,当年宋母和凤鸣山庄白夫人关系十分密切,二人又是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在宋母第二次怀孕时,一心想要个女儿,白夫人开玩笑要把她的小儿子入赘到宋家,给宋母当个女婿。
宋母当时是当真了,白夫人也很意动,白家就很庄重的和宋家交换了信物,权当做是个婚约。
不过后来生的宋疏桐却是个不可不扣的男儿身,倒是让两家人都失望不已,但那信物却没有换回去。
时间一久,宋父早已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却没想到宋母现在还记得。
“但是凤鸣山庄还会承认这个婚约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人家秋梧的的确确也是和我们家疏桐一样呢。”
宋父一听,便也放下心来,看来多年之前笑谈中的婚约倒是能成呢。
宋疏桐知道后,也不再抵抗了。
只要没有相亲局,即便是多了个未婚夫,那他应该……应该也是能好受一些。
况且他记得,小时候是和这位未婚夫见过面的。
当时他是和宋母一同去看望生病的白夫人。到了凤鸣山庄宋母也顾不得照看他,急忙就去见自己卧床疗养的小姐妹,宋疏桐就自己一个人出去玩耍。
偶然间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在练刀,那个姐姐练得十分认真,他一时贪看,却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打断了对方的专心致志。
大姐姐看到他跌倒后哭泣,就只好先扔了刀,过来瞧他的伤势。
她看到了宋疏桐的小腿受伤流血,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纱布,便只好解下自己的发带,将发带系到伤口的上方,紧紧地绕了几圈,防止血流变大。
为了不碰触到对方的伤口,防止再次污染,就干脆双手托着宋疏桐的腿弯,直接将他一把横抱起来,带他过去处理伤口。
她的手法干脆利落,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一边又轻轻哄他,宋疏桐很快就感觉没那么疼了,眼泪也止住了,只是好奇地看着这个姐姐。
等到宋母闻讯赶来时,伤口已被这位姐姐细心清理过了,上面撒好了金疮药,又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妥当了。
后来回了家后,宋疏桐才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漂亮的大姐姐,对方应该是个漂亮的大哥哥,只不过是因为年岁尚小,模样和身骨还未长开,看起来雄雌莫辩罢了。
记忆里白秋梧少年时为他包扎伤口的样子,至今仍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和对方有过婚约,而且对方竟然还是个断袖!
就是不知,过了十年,他是否还是旧时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