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寒骨（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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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潦定定地望着陆幽乔，道：“我不认识路。”
陆幽乔深吸一口气，向门边走，却不料被地上的铁链绊了一下。
身体失衡，向前倾倒，她的瞳孔微微放大。
2042登时激动起来，把维持冷面吐嘈机械的人设忘到了九霄云外，鸡叫道：“快！冲上去给她一个爱的抱抱！”
顾潦一个箭步跨过去，伸手揪住小公主的后衣领，硬生生把人拽了回来。
2042：“……”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许是勒的脖子疼，陆幽乔转过头来，眼神淬了毒，越发像一条随时准备袭击人的蛇。
顾潦收了手，退后一步：“抱歉。”
陆幽乔嘴唇紧紧抿着，又把头扭回去，推开了寝殿的门。
一道闪电在她面前十几米处炸开。
陆幽乔：“……”
耳朵痛。
她疲惫地叹息一声，对顾潦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你会见到一座假山，然后走左侧那条路，遇到岔路就右拐，走下去，那里是——回妆的住处，你去找她吧。”
顾潦走上前来，替她将耳旁散落的一缕乌发别至耳后，浅笑着说：“遵命。”
不歇的雷霆劈垮了泠雪殿，这种阵仗没人敢出门，但顾潦捏着雨符，有恃无恐地在公主府七扭八拐的路上走着。
说起来，公主府其实修筑得很奇怪，它原本是一座园林，后来被先皇大手一挥给了小公主。
公主府所有宫殿的建设都是顺着陆幽乔心意来的，这就导至公主府修出来根本不像个公主府，倒像是上上上个王朝的遗迹，宫殿在树林里东一坨西一堆的，虽然说不上丑，但是也绝对称不上好看。
有些宫殿功能齐全，可修好了从来就没用过，有些则设计得稀奇怪，小公主还老喜欢往那儿跑，就比如泠雪殿，只有正殿而无偏殿。
回妆的住处与泠雪殿一样豪华，但有偏殿，似乎是叫——明霞殿？
顾潦想着，步入了明霞殿，一眼就见到了回妆。
她很漂亮，足以与小公主相提并论，她如同一座精雕细琢的冰雕，眉目间散逸出的冷淡就连明霞宫赤红的色调都压抑不住。
三年不见，还是那副表情。
回妆抬眸，起身向顾潦行礼，白皙的脖颈在青丝与玄色衣领的映衬下显露出冰的晶莹。
顾潦微笑点头，道：“回小姐，尤太医去之前告诉过你吧，我是来取药的。”
回妆将盛药的陶罐放入顾潦手中，说：“附马，殿下要是不想喝药的话，您还是别劝她，她不会听的。”
顾潦闻言，笑容变得微妙起来，她应下了，带着药就离开了。
回妆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别过脸，伸手去接倾流的雨水。
“小公主其实乖的很啊，怎么会不听劝呢？”顾潦自言自语道，“是没有人去劝她，还是没有人愿意去劝她？”
“咳，宿主，”2042挑起了话题，“这个回妆是什么身份？我看她好像不一般。”
“她是很不一般。”顾潦眯了眯眼，“她实际上是小公主的第一个玩具。”
“啊这。”
“她负责管理公主府。名义上是陆幽乔的一个要好的朋友，因太要好了就干脆直接搬了过来，顺带帮帮小公主处理日常事务而已。八年前，回妆的父亲本想把她嫁到一个四品文官那里当二房，去谋求官职，但回妆不愿意，逃了婚。她父亲把她抓了回来，哪想中途撞见出门玩的小公主，阿乔当场就把人要了过去，还在第二天去见了先皇，把那个四品文官和回妆的父亲一同贬了。”
“出轨得这么明目张胆吗。”
“八年前我们还没成婚。她眼光其实挺好，每个玩具都长的不差，不像徐葵，有了小公主还去找一个档次没那么高的宫女。”顾潦笑了笑。
2042：“……”好像信息量更大了。
陶罐一直都温热着，陆幽乔打开它之前手指瑟缩了一下。
顾潦拿过桌上的空碗倒了一整碗药，棕黑色的液体在瓷白中安静地彰显它的苦味。
陆幽乔望着它，蹙起眉头，道：“药换了？”
“可能吧。”顾潦笑吟吟地看着她，“殿下不能吃冷食或甜食，所以药得趁热，苦得忍耐。”
陆幽乔端起药浅尝一口，随即放了碗，那眼神简直像是要把顾潦生吞活剥了。
“殿下这样看着我也没用，”顾潦把碗向陆幽乔那里轻轻推了推，“我这个人其实并不好说话。”
陆幽乔嗤笑，道：“你以前——你就不怕我哪天往你身上来一刀？”
“你不会的，殿下，”顾潦笃定地说，“况且你也杀不了我。”
陆幽乔冷哼一声，盯着药看了许久。
“殿下，药快凉了，”顾潦脸上笑容不变，“如果您还不喝，我就要采取强制手段了。”
小公主闻言来了兴致，眉毛一挑，道：“那你来。”
2042的雷达动了：“宿主，这会是我万分期待的渡药情节吗？”它翘首以盼。
只见顾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捏住了小公主的手腕，并往她肩上重重一推，将她按到了地上，然后腰一扭，稳稳当当地跪坐在了陆幽乔的小腹上，压得人动弹不得。
2042发出一声幸福的鸡叫，几近死机。
顾潦眼尾出一个戏谑的弧度，腾出一只手把陆幽乔的下颌给卸了，平稳地端起碗，送到小公主唇边，道：“来，喝药。”
2042：“？”
陆幽乔：“！”
陆幽乔本来眼睛就大，此时更是…瞪得像铜铃，能清晰地看见温润的眼白和泛着光的虹膜，宛如春风吹拂下的水面，漾映着粼粼星子。
只不过她现在的眼神凶狠至极，完全破坏了这份天然的美感。
小公主估计是肺都气炸了。
顾潦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抬手安回陆幽乔的下颌，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云凰其实什么都知道。”
小公主不觉一怔。
“好了，快喝吧，”顾潦笑着起身，躺着容易呛到。”
陆幽乔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道：“顾、风、扰！你他娘给老子滚出去！”
“殿下还是少说脏活的好，毕竟——您的脏话太温柔了。”顾潦眨眼，“药要喝完哦，殿下。那么，在下告退。”
陆幽乔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嘴唇颤抖。
寝殿的地板也带有寒气，竟莫名与长明宫相似。对的，相似。
顾潦的眉眼里依稀有某个人的影子。
……想再点起火。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坐起来，拿起碗往嘴边送，在真正触碰到之前顿了顿，而后赌气般地一口闷掉了。
因此，她顺理成章地呛到了。
“哎呀，真是不经逗的小猫。”顾潦笑着摇头，“什么品种呢，让我想想……”
她打着伞在渐弱的雨中漫步，从树上所剩无几的桂花里摘下一朵，指尖轻捻。
“啊，想到了。”她将花放入口中，舌尖掠过指腹，牙齿细致地磨碎了柔嫩的花瓣。
“纸老虎。”
花蕊微妙的甜意被咽下，顾潦抬眼望见回妆进了寝殿，身上的衣袍幽灵般翩飞。
顾潦粲然一笑。
小公主伏在桌上，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回妆在她身边坐下，用微凉中透出一点温热的手指替她挽起堆在颈问的青丝。
“我让你来了吗，你也要来管我吗？”陆幽乔眼睛都不抬一下。
回妆垂下眸子，神情却冷淡。
她道：“不敢，请殿下责罚。”
责罚？
陆幽乔坐直，握住她的手腕，深黑的眸子对上回妆浅栗色的眼瞳。
“殿下，”回妆手指微蜷，“今日不行。”
陆幽乔轻抚她的侧脸，呢喃道：“可以的、可以的、你不会拒绝我的。”
回妆不说话,似是默许了。
你看，只要稍微坚持，他们就会顺应你意愿，维持表面上的乖顺，将真话理在心底——来骗你。
陆幽乔眼神黯了下来，收回手指，冷笑道：“滚。”
回妆唇角抿起，告退前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小公主望着那个空碗，不知在想些什么。
倏尔，她抓起碗狠狠一掷，瓷器砸在门框上，碎了一地。
“春风不尽，回游人间……”她哼起母亲教给她的歌，“天地变衍，万物无言……春神低语，岁岁年年……春风不尽，回游人间……”
雨停了。
“恭喜宿主，温暖度达35℃。”
顾潦眼珠轻轻转了转，道：“足够了不能操之过急，她身体得养一阵子才有力气寻死觅活。接下来就先去回妆那里吧。”
“宿主，你能不能有点、常规操作？”2042提议道。
“我？我老阴阳队了。”顾潦收伞，“想吃小甜饼就去天长地久区，我是出其不意和忍辱负重区的。”
2042：“？”
顾潦漫无目的地在公主府里逛着，走了大半个时辰，绕来绕去最终又看见了回妆。
她站在湛生湖边，眺望着对岸追逐蝴蝶的黑猫。
顾潦走过去，向她打了个招呼。
回妆转过头来，同她问好。
“回小姐，我看泠雪殿好像被雷劈垮了，你不去探查一下情况吗？”顾潦微笑着说。
回妆仍是那副“与我无关”的冷淡神情，她道：“这须得殿下首肯。”
“真奇怪呀，殿下烧了冷雪殿却有侍卫和仆从赶去求救火，那时怎么不任由它被烧掉呢？”
“因为殿下没告诉我她要烧，现在我知晓了，就不会在殿下没有发出命令时去管。”
“喔，”顾潦惊讶地挑眉，“那回小姐管理着整座公主府，一定很轻松吧”
回妆太阳穴隐隐作痛：“附马倒是与以前大不一样。”
顾潦听了这话又是一笑：“回小姐与以前一样吗，殿下同过去也是一样吗，难不成变的人只有我？”
回妆愣住了。
“公主殿身体弱，近几日又精神萎靡，什么事都让她亲自下命令，怕是不妥，回小姐还是劝劝殿下吧。”顾潦靠的近了些，凭着174的身高对回妆160的个子形成了压制。
回妆太阳穴愈发疼了，她叹道：“能劝殿下的人只有附马了。”
顾潦轻笑一声，道：“当真如此吗？”
回妆垂下眸子，不言语。
顾潦又道：“说起来，殿下让我滚出去，但我似乎又没有地方可去，不知明霞殿可否收留我一阵子？”
良久，回妆开口：“请附马随我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寒骨（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