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寒骨（四） ...
-
陆幽乔不喜欢夜晚，睡觉前总会点一盏小灯，而且手脚也不甚安分，抱住了就死活不肯撒手。
现在怕是没那力气了。
顾潦感受着那最后一刀的余韵，眼睛嘲讽般地一弯。
陆幽乔放下匕首与烛台，笑的妖媚 ，她压上顾潦的身体。衣袍划过尚未愈合的伤口，痛感让顾潦轻喘一声。
“疼吗?”陆幽乔明知故问。微哑的嗓音含着盅惑人心的笑意，柔软的舌轻蹭过牙齿，气流从两者中挤开撞上顾潦线条漂亮的鼻梁。
顾潦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嘴角抿了抿，道:“疼的…”
“不是让你哭出来吗?”陆幽乔的指尖抚上她的颈，然后慢收紧，“为什么不听话呢?”
细嫩脆弱的脖子，脉搏稳定，在用力之下能看见红痕——你看，多健康啊。
一个生命被她捏在掌心里。
再用力会碎掉吗?
再用力会折断吗?
再用力……
——也得不到。
顾潦在艰难的呼吸中感受到了一点异样：陆幽乔的手指在发抖。
正因如此她才不至于窒息，但颈侧大动脉被掐住还是让她眼前有些发昏。
这样的力气是下不了死手的，顾潦轻叹，陆幽乔不止手抖，心也在抖。
她很累。
她很害怕。
她手指发抖。
想来应是体验到了生命的珍贵与脆弱吧，那个骄纵的小公主已经不再随意看清别人的生命了。
——或许也仅仅只是看重她的命而已。
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顾潦拼尽全力，从喉间挤出了一句话。
“对…对不、起——呃、咳咳…”
雾气激荡起来，终于凝成一大滴晶亮的泪珠从眼尾淌下。
陆幽乔愣住了，松开了手。笑容的面具碎裂，徒留一片茫然无措的空白。
她哭了，她明明哭了，为什么自己却高兴不起来呢？
想让她哭，想让她痛苦，想让她后悔当初没有把药交给自己。
心中的恶意愤怒地咆哮，根本无法压抑。
怎么现在感到孱弱的心脏竟出乎意料的疼呢？
陆幽乔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神色恍然。
2042放了一个烟花，语气欢脱：“恭喜宿主，温暖值达到10℃。看她这样子，绝对是心疼了吧！”
顾潦眸中看不出有什么喜色，温和地说：“小部分是因为我，大部分是因为累着了病犯了。”
2042：“……”刚想夸你进度神速来着。
“现在的她比前世其实好太多了，上辈子就一PUA大师，但似乎区别也不大，反正，都是自私的。”顾潦的声音很轻，透出一点平静下的疲倦，“说起来，以前的任务对象十个里有九个想看我哭，我长的是一张柔柔弱弱小白花的脸吗？”
顾潦的长相偏向那种钓系潇洒美人，眼睛的线条既不上挑也不下弯，端水大师一样平滑地延开，色泽偏浅的紫瞳为其无端添了几分可以溺死人的柔情。
做任务时她一般都会用温文尔雅的人设，在柔软的神情下支撑着名为尊严与原则的傲骨。
2042顿了顿，道：“不是脸，是眼，和眼型无关。她们想看你哭，是想通过眼睛看你的心。”
顾潦的眼睛在2042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像凝固的海。
在河道里流淌着的江河，冲入了一片紫色的花田。薰衣草、紫罗兰……还有什么来着?
管他的——淡雅的紫色被揉碎，完完全全融入江河之中为它染上柔软而坚强的色彩，而后那涌动的紫色携着水的澄澈撞上浩瀚的大海，掀起的巨浪是灵巧的白。
太阳经久不息的光辉替它们加上明净而炽烈的冠冕，接着，它们凝结于天穹，成为屹立不倒的山，坚硬又脆弱，却又不似冰川般严寒。
如若融化，必定会溢出哀伤但也温暖的流水，在环绕陆地的海洋中分解成令人皱眉的苦涩。
镌刻于中心的紫色,将倒映出的世界，温柔地模糊了。
从其中能看见无数的生命诞生又逝去，成长又消湮，浪潮一样起伏，从未停止。
历史是由时间与生命共同刻在世界上的疤痕，交织着欢笑与泪水，谱写着无尽的循环往复。谁都乐此不疲。
那么…顾潦呢？
顾潦闭了闭眼：“那真是遗憾，我的心是炎炎夏日中表层充分吸收了热量的湖水最深处的、被困在冰中的石头。靠的越近就越冷，耗尽体温只能融掉冰，那块石头却不会变软分毫。”
“真是渣女发言。”2042小声嘟囔。
渣？
可是不渣一点，怎么能在那种世界里活下来呢。
顾潦捏了捏耳廓，眼前蓦地浮现起一张笑的肆意张狂的脸。
“承认吧，不只是血脉，你连灵魂都抗拒着去偏爱。”
她眸色暗下来，无奈地叹息。
神爱世人。
神怜爱，但从不偏爱。
她不是神，却又好像是神。
-
第二日的天气很好，薄云将毒辣的阳光削弱成温暖的风，让人忍不住内心的欢愉。
暗道里的铁链被全数扯了出来，长度刚好够顾潦走到门口。
2042看着一堆马赛克，生无可恋，因为陆幽乔依然没给衣服。
“大夏天的，穿什么衣服，穿了也会出汗，不穿也会出汗，不穿至少还凉爽些。”陆幽乔无中生有颠倒黑白的本事还没退化，噎住了顾潦，“再说，你身上我那里没见过？”
可不是嘛，除了内脏哪儿都见过。
顾潦坐在床沿，脸上难为情的红晕不曾消去，连带着瓷白的脖颈也染上了美丽的樱粉，但她到底还是没有出言争辩。
陆幽乔勾起嘴角，捻起顾潦耳后一缕长至腰部的黑发，让它们散在掌心里，细致地打量。
顾潦不明白陆幽乔在做什么，只是顺从地低下头，乖巧的不像话。
指腹蹭着头发，溜进了发根处，遗留的温和阳光贴上了陆幽乔的指尖，传达着翻覆百年的心跳。
陆幽乔一顿，进而将手移到她的脑后，掌心能全然感受到她的体温，如同夏季被一整天的阳光直射的海洋。
顾潦主动蹭了蹭，把自身的一切送到陆幽乔眼前。
这个动作很像撒娇的小动物，也不知道她的喉咙里会不会发出取悦主人的叫声。
陆幽乔将手臂环在她的脖子上，头埋在她的颈间，往那根从耳后拉到锁骨的筋上吹气：“你知道你的这个动作像什么吗？”
顾潦绞着手指，迷茫地摇头。
陆幽乔咬上她的耳垂，舌尖肆无忌惮地在上面打转，手指也向着锁骨下方而去。
顾潦：“……我不知道我的动作像什么，但我知道你在性.骚扰。”
2042担忧地问：“她不会趁机对宿主你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吧？”
顾潦淡笑：“不会，最多身体外部全都捏一遍，真要进去、那就是自取其辱。你看她昨晚，在我肉上刻几个字就能手抖，要是换成doi，手就离骨折不远了。”
2042：“……”你这么正经地分析这种事让我觉得你身经百战。
陆幽乔眼看着顾潦全身都快泛出粉色，松了手，向后侧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好让自己的眼睛藏在阴影中。
“引颈受戮。”她笑容甜美。
顾潦眼皮一跳，抬头看向她：“有、有吗……听风姐姐，你最近好像很奇怪。”
陆幽乔钳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唇上，止住了她的话。
手指描摹着姣好的线条，陆幽乔嗤笑一声：“我可不叫子车听风，你也不是云凰。”
“诶？”顾潦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浅浅的紫色里有她的倒影。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顾潦是也是一个夏天。半个太阳落入了仍旧起伏的海洋，灼热的气流烧着人的耐心，她站在山顶的凉亭里眺望大海，顾潦就在不远处提着长剑巡视。
海洋红的就像从太阳里拧出的汁水，她觉得没什么乐趣，移开目光，恰巧有侍卫叫了顾潦的名字，于是她看过去。
顾潦回头时余晖雕出她脸侧柔和但不失凌厉的线条，那双眼睛稍稍睁大，显出吃惊而专注的神情，她与侍卫交谈着，脸上逐渐挂起温柔的笑。
在谈话完毕后，她无意间抬头，对上了陆幽乔的视线，她一怔，然后满脸通红地移开目光，陆幽乔轻笑一声，望向别处，但余光能看见顾潦坐立不安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寒骨（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