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始台传》0236

5、兄弟

　　热闹的春节过后，曹操却一直没有举家迁府的迹象，府中各人心里都有疑惑，只是没有言明，彼此心照不宣罢了，这府里该有要事发生了。曹丕近日很是开心，因为他得了一块美玉，曹操的臣下钟繇有一块儿玉玦，曹丕听闻后假借曹植之手讨要，钟繇非常识趣，将美玉让给了曹丕，曹丕感念兄弟相助的情意，又得了美玉，一时间非常高兴，就在府里设了宴席，邀友人入府饮宴赏玉。席间酒酣之时，曹丕趁着酒兴，竟让甄氏入席奉酒。郭照听闻后暗暗好笑，自己这位夫君贵公子品性，行事有点肆意，还听闻他年少之时随曹操出征，大军凯旋归来之时竟在谯县老家留下，在院子里种了甘蔗，看着甘蔗日日长大不说，还要作诗感叹时光流逝之憾，后来还和邓展将军用甘蔗比拼剑术，如此种种实在可爱。可不多久郭照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听说刘公干被曹操贬了官，罪名还是不敬，只因他在席间平视甄氏夫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曹操是怎么知道宴席上的事，就算知道了，那这不敬之罪又是什么意思，曹丕尚且不计较，曹操为何要管。
　　曹丕也不知道父亲为何发怒降罪，猜不透曹操的心思，只好再次设宴，这次却让郭照入席奉酒，看看父亲是否还会降罪。可是这次曹操毫无反应，曹丕越发笃定父亲是故意打压自己，让自己的好友远离身边，却不知为何要这样做，一时之间烦闷不已，于是常常招了郭照在身边陪伴，和她商议此事解惑。郭照也是纳罕，可是她觉得，曹操此举定是有深意，因此劝慰曹丕不要妄为，反而让曹操更不高兴。不久，曹丕和郭照就明白了曹操的用意，因为曹操为爱子曹植定了亲，是名门崔氏的贵女，大臣崔琰的侄女。
　　郭照甫一入室，便看到曹丕正坐在席上，再无他人，面上无喜无悲，随手把玩着一方匕首，要是不知他脾性之人，一定会以为他心情轻松，只有郭照知道，他心里怕是愤怒至极，轻轻移步过去，俯身行礼，“妾拜见公子”，曹丕定定的看着她，忽然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中，紧紧的抱着。郭照跌落曹丕怀里，有些吃痛，抬头看曹丕脸色，见他面容阴郁，内心该是恨极，于是伸手抚摸他的鬓角，温言安慰到，“妾身已是知道了，刚才去给母亲道贺，耽搁到这会儿才回来，你心里不舒服，说与我听听吧”，曹丕深吸一口气，恨恨到，“父亲究竟要做什么，那崔氏，那崔氏可是大族，他为子建娶崔氏女，欲要何为，我如今越来越看不懂父亲了，我怕，卿卿，我心里没底”，“父亲确实是有意的，他喜爱子建，想给他说一门好亲，顺便拉拢一下名门氏族”，“那我该当如何，父亲他眼见子建在士族中名声不显，便给他说了崔氏女，如今那崔氏与子建关系千丝万缕，利益相关，我实在心惊，卿卿，父亲他，他实在偏心”，说完长叹一声，面容悲戚，内心该是苦闷委屈至极，郭照头倚着他的肩膀，抚着他的背柔声劝慰到，“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公子该知道”，“可是我....”，曹丕急急说到，郭照忙道，“我知道公子的意思，公子既嫡且长，立为世子该是天经地义，可父亲明明知道，至今却迟迟不立你，这本来就是对你有所顾虑，公子所持者该是尊贵的身份，因这嫡长身份才得到世家大族的支持，如今父亲不但不立你，反而为子建争取士族支持，公子才会慌张，对不对”，曹丕重重的点了点头，面色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抬眼看向郭照，眼中竟是无助茫然之态，郭照看了心疼，贴近他的耳边温言到：“公子不该如此悲观，即便子建娶了那崔氏女，崔家也不一定就跟在子建后面，父亲还嫁了三个曹氏女儿给皇帝呢，再者，那些世家如何能历经百年不倒，将天下言论尽收于囊中，还不是靠着礼法立世，可这礼法最是讲究嫡嫡庶庶兄兄弟弟，公子身份正统，又无大错，只要谨慎侍奉双亲，友爱兄弟，礼下贤臣，就算父亲偏心又如何，子建越不过你去，还有，这天下又不是只有崔氏一族，世家大族最不能容忍有违礼法之事，那是打他们自己的脸面，公子细细想想”，曹丕听了这一番言语，顿感茅塞顿开，心情平静下来，仔细琢磨了这些话，慢慢点头，对郭照言到，“你这一番友爱孝悌的话，曾也有人对我说过，确实有道理，我也一直在做着，只是，父亲确实偏爱子建，这不能使我心安啊，要知道，父亲的青睐会让投机之人看到在子建身上有利可图，当他羽翼慢慢长成的那一天，只怕会有大麻烦”，郭照听到有人曾为曹丕献言，微微笑到：“何人曾为公子献此言，倒是看的清楚，又一片心都在公子身上”，曹丕言到：“是河内司马家的先生”，“他看的清，公子可以时时请教于他，态度要恭谨，这也是礼贤下士”，曹丕握着郭照的手，温言到：“卿卿，你一番话让我宽慰不少，我的身边也就只有你们几个了”，郭照看着曹丕仍有郁色的脸，低声劝慰到：“公子读书多，怎么不想想汉高祖欲换太子之事”，曹丕一顿，抬眼看向她，眼中喜色猛增，郭照温柔言到：“那汉高祖如何喜爱赵王刘如意啊，他的生母戚夫人隆宠愈盛，就连吕后也得退一射之地，高祖欲换太子，为什么不成啊，况且，公子与子建是同母所出”，“对，对!就算是汉高祖也不能随意立爱”，曹丕听完大为振作，以手握拳击掌，面上喜色大胜，又用手握住郭照肩膀，笑盈盈的说：“卿卿，你说的很对，我不该如此悲观，还需继续努力才可，只要我行事严谨，就算是父亲也不能轻易越过我立爱，你可真是我的智囊，你的这番见识比外面的那些男人都强”，郭照看他高兴，心里也十分开心，笑到：“公子高看我了，妾只不过有点小见识，能让公子重现笑颜，妾便知足，说到底，还需公子自己想清楚，妾不过提醒一两句而已。”
　　既定下了婚事，不多久，新妇就入了曹府。昏礼举行的好不热闹，却扇礼后，众人瞧着新妇的品貌，又是一阵赞叹，都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曹植倒是开心，一直都是乐呵呵的，到让众人看不过去，曹氏宗亲一干人等争相来敬酒，曹丕曹彰等几个兄弟则忙着挡酒替酒。郭照看着曹丕左挡右替的样子，不由想起前不久和他的说的一番话。那日曹叡几个弟兄都在，曹协嚷嚷着要摘树上的桃花，曹叡于是抱起他来，曹协在哥哥怀里害羞又开心，左扭右扭的撒娇淘气，曹叡害怕摔了弟弟，一直小心翼翼的抱着哄着，曹礼却是呆呆的看着哥哥们，郭照和甄氏等姬妾正看的有趣，就听端坐在自己身旁的曹丕低声言到：“少时，我和子文子建也是如此玩耍，那时父亲忙于战事，母亲要管府里的内外事物，我领着他们识字念书，也淘气玩耍，子建爬树，我害怕他掉下来，每每站在树下张手接着，有时他却故意跌落我的怀中，我们俩一起摔倒，子文就在一旁哈哈大笑”，郭照看着他怀念又失落的神情，心里微怅，于是安慰到：“将来大事定下，公子可以厚待子建，不必如此伤怀”，“厚待么”，曹丕轻声念到，脸上神色莫测。当时听闻此言，郭照就在心里暗暗赞叹，如此远虑，如此谋算，自己的这位夫君真是聪敏异常。此时再看看微醺的兄弟三人，郭照心里感慨万千，亲生骨肉，手足之情，何至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