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暖》巳十二

11、第 11 章

　　“凌暖，我爷爷奶奶还有叔叔伯伯给我好多零花钱，我好想去市里买东西，你陪我去吧。”明琪坐在凌暖的车座后淘气地晃着双脚。
　　“我不去，没钱。”凌暖淡淡地答道。
　　“去吧去吧，我负责你的吃和行，不让你花钱。我就觉得你眼光好，能帮我掌掌眼，帮帮我呗。”明琪撒娇地说，脚上晃得更厉害了。
　　“哎哎你别动了，我握不住车把了，摔了咱俩，更别去了。”凌暖嗔怪道。
　　“说定啦？”严明琪开心地问。
　　凌暖坏坏一笑，“有人请吃请喝干嘛不去，傻啊。”
　　“哈哈~~贼妇人。”

　　凌暖爸爸兄弟四人，排行老大，还有一个最小的妹妹，。妈妈姐妹四人，排行老大，最小的是弟弟。
　　就是挺巧的。
　　妈妈从外地嫁到何县的，几个姨妈也都外嫁到静城，近处没有亲人依靠。爸爸虽然是土生土长的何县人，但他的父母双亲，也就是凌暖的爷爷奶奶，只看重钱财和门第，同时看轻了很多的亲情挂念，兄弟几人成家后三叔因为工作原因长期在外地联系甚少，年轻时候的二叔是个不靠谱的，除了需要借钱时候去凌暖家，其他时候连二婶都是看不见他人影的，至于那个姑姑，是个父母兄弟宠爱的公主，她很不喜欢小孩子的，不喜欢凌暖，这点凌暖随她的脾性那是妥妥的，凌暖也不喜欢小孩子。
　　爷爷奶奶不喜欢外地来的妈妈，即使她精明能干漂亮端庄，还是觉得她在何县没根没叶的好欺负。每逢聚会的时候，干活的总是妈妈；吃饭时候最后上桌的总是妈妈；有好吃好喝的时候，被遗忘的也是妈妈。
　　他们喜欢二婶，因为二婶家的舅舅是政府要员，二婶有个好工作。明琪爸爸有能力，女儿也是家族团宠，这点家族和家族之间还算有点共同点。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凌暖和妹妹都是女孩。
　　凌暖问过妈妈：“妈妈，你的脾气是很大的，对待欺负你的人是从来不留面子的，是肯定要怼回去的，为什么他们这样不公平的对你，你却忍着？”
　　“面对外人欺负的时候一定要打回去，但是对他们就不用了，他们是你爸爸的亲人，是有血缘的。”妈妈意味深长地说。
　　凌暖知道妈妈心地太善良，不忍心让爸爸为难，但是爸爸太软弱了，连妈妈都不想维护。

　　凌暖喜欢姥姥姥爷，喜欢姨妈们，他们没什么钱，虽然一年只能见一次面，但是倍感亲切。每次相见，她们因为钱财匮乏不会给凌暖带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会特意买来她爱吃的香蕉，总之他们说的话，做的事让凌暖觉得温暖。
　　这个周六是阴天，窗外面阴沉的像马上就要滴下水来。凌暖把头脑丢在枕头上，不想拖着空虚的躯壳起床。高中的生活枯燥无趣，又有着高强度的学习压力，像放了盐的白开水，不是无味，是咸涩的。
　　由于前段时间免疫力低引起的带状疱疹着实让凌暖吃了不少苦头。疹子从肚脐左侧延伸到后腰位置，形成两指宽的泛红区。密密麻麻的疱疹又疼又痒。最疼的是后背，像有一根神经被人使劲拉扯一般，那种疼痛凌暖一想起来就觉得后槽牙疼。
　　自身的性格敏感且多愁善感，这可不是个好的事情，凌暖舔了舔常年干燥起皮的嘴唇望着空空白白的天花板心里这样想着。
　　姥姥又在催促凌暖起床吃饭了，已经喊了好几次了，不能再赖床让老太太闹心了，凌暖偷笑着。

　　今天是大集。大集开设在县城的主干道上，一条县城最宽的马路。虽然天气不是很好，街上卖货的人和赶集的人仍然不少。
　　凌暖揣着兜里的那五块钱，生怕挤丢了。爸爸妈妈那生计不好，凌暖也懂事的不敢乱花钱，实在馋急了就来集上转转，吃的东西花样多，还便宜。
　　逛着逛着，凌暖看见了一个身影，很熟悉的身影，那是爷爷。一个极度恋家的高材生。
　　老爷子当年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正儿八经的保送大学生。因为不想离开家去外地，生生在何县生活了一辈子。前期确实很风光，身居要职，但是奈何何县太小，给英雄施展拳脚的空间实在有限。
　　但是有头脑的人就是有头脑，六十多岁的人天天看书读报，国家大事惠民新政比哪个年轻人都精通，养生保健修身养性比哪个老人都通透。这么精灵剔透的人，可惜了好基因，竟没一个子孙遗传到。

　　精致的老头带着贝雷帽，穿着呢大衣，手里推着自行车。车头前的篮子里花花绿绿的，肯定是一些好吃的。
　　凌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老人，既希望他能看见自己，又不想他看见自己。
　　一个孩子，父母不在身边，多么希望亲人能关心自己一下，拉自己一把。但是没有人想起她。
　　老爷子径直地走了。向着姑姑家的方向去了。
　　原来是买给外孙的。
　　果然，自己就是那个被遗忘的人。

　　凌暖忍不下这口气，也或是对爷爷不爱自己的这件事不甘心，下午的去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凌暖开了口。那会二叔也在。
　　“爷爷，您这礼拜去赶大集了吗，我那会看见您了”凌暖装作漫不经心地聊着。
　　“没有啊，我从来不赶集，不赶集。”爷爷否认着，声调明显调高来掩饰谎话。
　　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谎言被看穿，仍然卖力地进行掩饰时，就像小丑，令人发笑。

　　“哦，可能我看错了，看着那个人像您，还往姑姑家那个方向去了。”凌暖看着连连摇头的爷爷心里一阵失望。她太希望被这个老爷子疼爱了，不想在凌家当影子，当空气。

　　凌暖其实希望他说实话。这样就可以趁机要求爷爷也给她买些好吃的好喝的，算是孙女对爷爷的撒娇和“胁迫”，也算是爷爷对孙女的疼爱。
　　坐在旁边的二叔，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喊着内心低落的凌暖一起出门。还没缓过神来的凌暖被二叔拉上了车。
　　二叔自顾自地说：“大侄女，想起来了，长这么大还没给你买过衣服呢，走，给你买件衣服。”出门前，奶奶偷偷的塞到凌暖口袋五十块钱。
　　凌暖有些发愣，突然语塞，幸福来的太突然。终于有人记起了这棵小草。

　　记忆中的二叔除了借钱外基本上没去过凌暖家，当然凌暖也没记得他还过借的钱。哪怕现在已经混出点名堂了，可是依旧那样不靠谱。

　　凌暖慢慢把车窗摇下来，让风慢慢通过呼吸进入胸腔来缓解一下晕车的难受劲。说实在的，她也很享受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骑自行，坐爸爸开的摩托车，还没做过小轿车呢。以后我也要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想想就拉风，凌暖心里想着。

　　这是一家新开业的服装店。门口两侧摆着花篮，招牌上是草绿色打底却印着大红色的字，像极了一个媒婆。凌暖不想进去，无奈二叔直接走进了，像挑萝卜白菜一样随手指了一件上衣一件牛仔裤，让老板娘挑一个凌暖适合的号码。
　　凌暖拽了拽了二叔的衣服说：“二叔，这里没有我喜欢的样子，我们看看别的店。”二叔就像没听见一样，接过衣服塞进凌暖怀里。凌暖展开衣服比量一下，刚想说这个尺码不合适，二叔扔了两张大红票到收银台冲老板娘喊了一声：“嫂子，多少就这些给你捧捧场，开业大吉啊，回头告诉大哥一起喝酒哈！”

　　这算什么？施舍？恩赐？

　　一个高中的女孩，已经思考和辨别是非的能力了。
　　借口，自己只是个借口。
　　没有疼爱，没有温暖，只有欺骗利用和对一个孩子自尊的践踏。
　　他为什么没有带自己的小公主以这种方式来挑选衣服呢？
　　对，面前的只是棵小草。就算是被踩踏倒了那也无所谓，因为即使疼，它也出不了声。
　　凌暖咬着嘴唇，发不出声，那种窘迫感至今难忘。
　　再不求人，莫欺人小。
　　凌暖恨恨地把衣服塞进箱子的最底层，永远不想再看见它们。